今朝風日好

耿艷菊

今朝風日好，浮生一日閑。

將集市上買來的一把紫根小韭菜細細擇凈，慢慢切碎。打二三枚雞蛋倒入熱鍋里，轉眼變成金燦燦的蛋花。兩張老柳家豆腐皮被我折了又折，切成小到不能再小的菱形。小家伙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我調著饞人的餡，香氣在鼻翼下像溪水流淌，素樸卻別有味道。

我在做素扁食。這種素扁食，我從小便吃，吃了很多年，總不厭煩。歲月可愛又神奇，我是一個很怕瑣碎的人，竟可以無師自通地把包素扁食完成得干凈利落。

和面，搟皮，包扁食。一個人在廚房里獨自起舞沒意思，我呼大喚小，一家人齊上陣。他來搟面，我來包，還有小家伙湊熱鬧，一會兒包個汽車，一會兒又包個恐龍。

灶上水花開，一個個小扁食像一彎彎小月亮，呼啦啦跑到水花里翻滾玩耍。我心想：尋常百姓家，日子的歡欣和趣味都在這里了。

素心小月亮對素心人，自是人間有味是清歡。

好日子是什么樣子的呢？一家人熱鬧開心地坐在一起吃飯，說笑，靜守流年，比什么都好。

午后，我取三五朵菊花、七八顆冰糖，泡一壺菊花茶。輕嘬慢飲，菊花茶有淡淡的清、微微的甜。

菊花是謙卑溫和的，可大雅，也可大俗；可隱逸，又可入世。雅俗共一曲人間煙火，柴米油鹽醬醋茶。

菊花在枝頭清清靜靜地開，怡情悅心。菊花在水中緩緩地舒展，清氣益身。

清素家常的小日子，煙氣裊裊里迤邐著一分雅意，還有二分詩情，君當何求呢？

我的唇舌間纏繞著菊花茶的清甜，耳畔有歌聲舒緩婉轉，音響里在放歌曲《塵埃里的花》：遇見了你，心低到塵埃里，又在塵埃里，開滿了花。驕傲卑微，都被你融化。愿歲月靜好，廝守錦繡年華。遇見了你，心飄上了云端。又在云端上，各奔天涯。傾城之戀，太美好的枷。用一生愛恨，寫盡寂寞繁華。誰是你心上，殷紅的朱砂。該怎么留下，最后的優雅……

這是一首唱愛情的歌曲，這樣聽來，又覺得也不盡是愛情。

我手中的白瓷杯里，菊花瑩潤，在水中宛若枝上開。菊花遇見了水，也是一種人間情分，菊花的姿態是低的，在塵埃里生長，又回到塵埃里為水綻放。它的清，它的氣，它的味，它的香，被水融化成一杯淡雅清新的菊花茶。

萬丈紅塵，你我立足泥土，都是行走在塵埃里的花，俗世小日子就是注定要遇見的水。你的性情，你的喜好，你的氣質，和俗世融化交織，這就是生活。

不要傾城之戀，不要寂寞繁華，不要墻上白月光，不要心上朱砂痣，只若眼前這一杯清清淡淡的菊花茶，靜好歲月，廝守華年，豈不是最好的？

清代書畫家鄭板橋有一副對聯，正是對素淡清寧生活的最貼切的寫意。對聯曰：白菜青鹽粯米飯，瓦壺天水菊花茶。

平常小日子，擔不起繁花似錦，也沒有浩浩蕩蕩的氣勢，它就是清淡的溪澗泉流，緩緩流出一股甘甜。你若內心里有清歡，粗茶淡飯里也能識得妙滋味。

而瓦壺易得，天水如今難求。細品，并非要天水才是有味。瓦壺出于泥土，性本厚樸；天水遠于塵埃，性本素潔：厚樸素潔才是一杯好茶的關鍵呀！

生活呢，也是要有瓦壺天水的厚樸素潔之心，方知日日是好日，看得見歡喜處，品得出清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