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最風雅

王國梁

入夜時分，下起了小雪。那雪真小啊，輕得像涼涼的細絲，淡得像飄忽的淺夢，什么都沒來得及抓住就無影無蹤了。我心中隱隱期盼雪能夠下得稍大一些，大到在窗邊能聽到細微的“簌簌”聲就行。夜色深沉之時，我果然聽到了“簌簌”之聲，看不清雪是不是真的大些了，或許只是我的幻覺也未可知。

雪夜深深，我看不清那些長著白色翅膀的精靈是否落在了窗前，我的想象卻天馬行空。那一片片六角形的雪花，一定舞出了最美的姿態，她們跳著歡快的舞蹈，齊齊奔向大地的懷抱。每一片雪花都在傾情舞蹈，表達著對冬天的深情。一場雪，就是在演繹天地間一場真摯的愛戀。雪落有聲，雪落有情，雪落有意。雪，營造冬天的童話世界，書寫季節的傳奇。

難得如此寧靜的雪夜，我只覺身心也隨著雪落而輕盈起來。大自然是個營造氛圍的高手，明麗的晴空、悠然的晚風、詩意的雨中、浪漫的雪后，每種場景都非常有氛圍感。雪夜最風雅，這點恐怕無人質疑。“風雅”這個詞是從《詩經》里走出來的，它走過了綺麗逶迤的時光，把風情與雅趣演繹得淋漓盡致。

在風雅雪夜里，真適合做點什么，否則就是對雪夜的辜負。古老的時代，時光慢得能數出在白天和黑夜留下的每一個腳印。遇上雪夜，有人便會把時光拉得再漫長一些。我忽然想起“王子猷雪夜訪戴”的故事，這個故事出自《世說新語》。風雪之夜，王子猷對雪獨酌，忽覺寂寞，于是想去拜訪友人戴奎。王子猷乘船啟程，經過一夜才到。到了友人家門口，王子猷并未進門，反而即刻返回。別人問王子猷為何不進門，王子猷說：“我本乘興而來，如今盡興而歸，何必見他呢？”每次想到這個故事，我都會意一笑。魏晉風骨，名士風流，隨心而動，率真灑脫，實在是讓人羨慕啊！

當然，王子猷的境界一般人很難企及，其實雪夜最適合與友人小酌對飲。還是白居易的詩最有煙火之味：“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樣的幸福，是俗世凡塵中的每一個人都向往的。窗外雪花紛紛，屋內火爐溫暖，與友人對坐，把酒言歡，笑談風雪，暢飲人生。此番風雅，更顯雪夜之美好。雪夜，與友人飲酒，不宜人多，一二知己即可。一暖爐，兩三人，四五小菜，方得雪夜妙境。

此刻，我的雪夜是一個人的。一個人的雪夜，照樣可以意趣橫生，喝茶，靜坐，讀書，寫文，冥想。有雪的夜晚，我總是睡得很晚。知道窗外有雪在飄落，我心中總有些興奮和期待，覺得明日有什么驚喜會從天而降。我有時踱到窗邊看看外面的雪，看到路燈下雪花飄落，便覺得特別安心。

我覺得與雪夜最不相宜的，應該是喧囂和躁動。你想象一下，如果雪夜里眾人聚在一起極盡喧嘩，高分貝攪擾了雪夜的寧靜，混亂不堪的場景破壞了雪夜的美意，那該是多么煞風景的事。

雪夜最風雅，雅事最靜心。雪夜凝神諦聽，仿佛能夠聽到大自然的輕嘆聲。這樣的時刻，是大自然離人的心靈最近之時。雪夜是冬天的恩賜，寧靜是天地的犒賞。你知道嗎？大自然創設如此純凈安寧的場景，就是為了讓人們摒棄浮華，與靈魂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