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建輝

清晨的微光刺破沉沉霧靄,仿佛把天空的幕布一下子拉開了,陽光沿著群山的背脊閃耀著溫暖的光芒。薄霧漸漸散去,透過眼簾,山如屏立,屏里畫出的山景,儼然一幅嵌在鏡框里蘊含禪意的水墨畫。我不禁暗自感慨:“這番美景,難怪叫玉屏山(塔山)呢!”
舉目遙望,山頭的天宇好似觸手可及,白云在空中悠悠散漫舒展的延伸,瞬間又和整個山巒融合一起。這條荊棘叢生的小路,沉寂而熟悉,仿若夢里不斷重復的場景,在我們前方無限向上延伸……
去年夏末,聽一位友人介紹,玉屏山上古寺院有一棵古樹正在開花,一簇簇紫紅色的花遮天蔽日,暗香襲人。想想千年寺院中的古樹,還有慈祥的住持,應該不虛一游的。
周末,我們幾個文友結伴登上了玉屏山,穿過山門,進入清元禪寺內,在清凈、莊重的大雄寶殿前,一棵龐大的古樹映入眼簾,只見它蒼勁虬曲的枝干伸向天空,撐起一個龐大的樹冠,掩映了大殿整個右側。我們快步走過廣場登上臺階,來到古樹的身邊。
古樹的樹皮暗褐色,呈鱗片狀剝落,樹干粗壯,需三個成人才能環抱。當我用手撫摸古樹的樹干時,一股對生命力久遠深厚的敬意油然而生。我與幾個文友圍著古樹觀望之際,寺院住持法船法師從大雄寶殿里走出來,熱情地迎接我們,師父慈眉善目、和藹可親。通過師父得知,這棵古樹叫黃連木,是清順治年間由寺院師父栽種的,至今已有三百六十三年樹齡,寺院與古樹相連,視古樹為鄰,愛樹護樹,代代相傳。他為我們講述了老法師以死相護古黃連木的感人故事。
1958年秋天,離縣城不遠的清元寺古木參天,有人要將寺廟周圍的風景林砍伐。一天,有一名工人掄起大斧,正在砍伐寺前的古黃連木。聞聲而來的傳海師父大喊:“阿彌陀佛,這棵古樹不能砍,這是廟里的風景樹呀!”他迅速沖到樹下求情,這時候他的師父惟顯法師也急忙趕到,師徒兩人一面說好話,一面抱住大樹痛哭:“施主,不能砍這棵樹啊!你要是砍,先砍死我們師徒兩人吧!”一聲聲哀求,一串串淚水,那位工人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斧頭。等那位工人走后,師徒倆看到百年古樹被砍了一個大口子,頓時邊哭邊摳了一大坨黃泥涂在黃連古樹的傷口上……
師父講完后,深情地說:“這棵古樹能活到今天,多虧了當年惟顯、傳海師徒??!”從那兒以后,寺院師父更加珍惜保護這棵黃連木古樹。重建大殿時,法船住持為保護古樹特將大殿地基向后移三米。同時,還將樹基泥土空洞填好,從樹基向上填土一米,請來能工巧匠在古樹的四周做了防護欄。至今這棵古樹枝繁葉茂,欣欣向榮,夏日鳴蟬高唱,樹下格外清涼,冬天葉涸,時鳥棲息,為寺院帶來了不少生氣。
半個月之后,在一個雨后的中午,我們又去了一趟清元禪寺。古黃連木先葉開花,樹冠渾圓,枝葉繁茂而秀麗,極為美觀,雨停初晴的潮霧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香。
因法船師父外出了,我約其他幾位老年法師、信眾坐在古樹下的石凳上,大家以古樹為題談得火熱。黃連木屬藥樹,性味苦,功能微寒,有清熱、利濕、解毒之功效,樹皮、花、葉、枝、根皆可入藥,寺里早年有位老法師以熬制膏藥聞名縣內外,療效甚好,前來求藥者絡繹不絕,秘方中有一味就是夏季五點到七點采摘的帶露水的古樹花葉。此外,寺院相傳,古時黃連木樹其嫩葉有香味,老法師將嫰葉燜炒加工后可替代茶葉作飲料,清涼爽口,還可腌制作菜蔬。這嫩葉真的可飲、可食嗎?我在《植物名實圖考》找到了答案:“黃連木,江西、湖廣多有之。大可合抱,高數丈,葉似椿而小,春時新芽微紅黃色,人競采其腌食,曝以為飲,味苦回甘如橄欖,暑天可清熱生津。”
某些傳統習俗的演繹,也往往與古樹名木有關。一個缺少古樹名木,只剩下鋼筋水泥的住房一定是單調乏味的,山再高,嶺再峻,沒有古樹存在是一個不可彌補的缺失。可以說,保護古樹名木也就是在保護這方土地的滄桑之美,保護縣域村垸的記憶與鄉愁。眼前這棵黃連木古樹傲然聳立在天地之間,給我們打開一條通往古代塔山及清元禪寺的通路,它是位跨朝越代圣者,經歷了寺院拆毀到現在的發展過程,目睹了毀寺為基,林場建廟,恢復寺院初期,到近年大雄寶殿、天王殿、山門等寺院基本設施的建設齊全,初具規模,重修塔山玉屏塔,黑化登山公路,建立唐梅園,初步形成塔山公園雛形,所以古樹的存在也就是走過歷史長河的佐證。
黃連木古樹終年守護山門,已得靈性,至今已成為清元禪寺最有名的護寺古木,被很多人稱其為祈福樹。它是寺院對古物圣明的寄托,具有吉祥、祥瑞等文化意義。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下葉,黃連木逢春葉不生芽,無獨有偶,相互映襯,寺院的住持慧清也染有重疾,一月之后,老方丈身體康復了,古樹也霍然而愈,長出新枝。此事也給古樹涂上了一層濃郁的神秘色彩,增添了吸引力。古樹像一位年邁的老人,默默地守護著古老的塔山和清元禪寺,逢時過節,古樹旁皆有虔誠叩拜,護愛有加。
如今,玉屏山上除了寺前后幾座清代高僧名師古冢和縣令題詞外,文物古跡蕩然無存,只有大雄寶殿右側這棵古老的黃連木雄踞寺中,生機勃勃。古寺古樹,價值連城,堪稱塔山活化石,演繹成清元禪寺鎮寺之寶。
山上有古寺,寺中有古樹,樹里有故事,故事續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