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礽

十里桃花香十里,三生三世遇知音。《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一劇,曾傾倒了多少癡情男女。近來,常能在網媒上看見一詞—“中國式浪漫”。曾幾何時,“浪漫”已成為少女考驗少男的一場測驗,又有多少美貌男子折戟于此。而具有五千多年的文化史,中國式浪漫同樣有著深厚悠久的文化根源。
在《詩經》中,不僅有“琴瑟友之”憧憬兩情相悅的愛情,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的感遇忘身,還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對相思之苦的感慨。《詩經》聚焦生活,卻在普通萬物中發現抒情,成為中國文學史中的瑰寶。
誠然,浪漫并不是愛情的專屬。陶公僅靠“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一句詩,就讓后世士子有了去遠方尋找詩與自由的勇氣。陶公自彭澤辭官后,便回到了鄉野,開始躬耕于荒野,不求聞達于諸侯的生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拿著鋤頭,辛勤勞作,在田里種下,滿心歡喜地等待它們長大。可他畢竟是握筆之人,干農活兒的事情終究差些意思。可是,少個干農活兒的好手,多了一位文學大家,又何嘗不是一種浪漫呢?秉燭提筆將農活兒寫在字里行間,平凡的生活,忙碌的農活兒都成了素材,讓后世多了隱士,平添了幾許浪漫。后世又有如唐伯虎一樣天真爛漫之人,因不足道不必道的緣由,上不了科舉的船,卻登上另一條路,官場上少一個官宦,文藝界多了一位大儒,豈不美哉?
陶公之后,中國浪漫主義者多了敏銳的觀察力,多了漂泊的勇氣,雖然他們并沒有宮里奢華的生活,他們也不曾像種田高手一樣創造引以為傲的產量,只是過著清貧的生活,窮苦的生活,卻感情豐富,寧愿拒廟堂之高,只愿平淡過一生。如果他們當初入朝為官,未必能成為載入史冊的達官顯貴,雖在物質生活上顯露著窮苦的樣子,但情感豐富,他們深入生活里,感受塵世煙火氣,出淤泥而不染,只寫自己的詩詞歌賦,看淡生前身后名,卻被后人無限稱贊。拒絕被金錢誘惑,也要追求生活的本真,有清澈的心靈,有對儉樸生活的向往,對于生財之道不放在心,只有這樣,才能將他的文字變得清澈,只有脫離低級趣味的人,才能寫出浪漫的文字。
中國人的浪漫在中秋,在節日,在二十四節氣。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有“乾坤空落落,歲月去堂堂”,有“上巳良辰近,三春淑氣妍”,有“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有“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有“小寒連大呂,歡鵲壘新巢”,有“白露團甘子,清晨散馬蹄”;無論是中秋,還是二十四節氣,皆為獨屬于中國的浪漫,除了有著豐富深厚的內涵,還有著沉溺于平常的歡喜,更是充滿了內心的浪漫。
浪漫是“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的詩意,浪漫是“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期待,浪漫是“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的甜蜜。雖說宋詞比起唐詩更講究意境,可《全唐詩》中詩里的意境不亞于后世詞家。“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昨夜漫天星辰,突然刮起了風,以此起筆,總會想起之前的事情,在整夜的追懷思念中,想起之前的傷感,借著夜晚涼風描寫愛情的傷感,不但擴大了內涵,深化主題,還讓《無題》成了回味。從《詩經》到《楚辭》,從唐詩到宋詞,從李白、白居易,到元稹、陸游、蘇軾……五千多年中國歷史,承載了中國人幾千年的精神世界。只因我們是中華兒女,不知過了多少年的我們,才會讀懂這種刻在基因里的“中國式浪漫”,才會在喜怒哀樂時,想起這些詩詞歌賦。
到了當代,雖然我們的文體從轟轟烈烈的唐詩、婉約動人的宋詞變成了現代文字,但跳動的文字依舊浪漫。周國平曾說:“上個世紀(20世紀)80年代,中國籠罩著一種氛圍,我把它叫作精神浪漫。尼采、弗洛伊德、薩特都是激動人心的名字,談論他們成了一種時尚。三十多年過去,時代場景發生了巨大變化。當年以思潮為時尚的精神浪漫,已經被以財富為時尚的物質浪漫取代。不過,我相信,無論在什么時代,青年都是天然的理想主義者,內心都燃燒著精神浪漫的渴望。”
時代奔涌,生活中處處需要“儀式感”。在科技領域,我們把行星探測任務叫作“天問”,源于屈原長詩《天問》,詩里探索真理路漫漫,詩外科技創新無止境;把暗物質粒子探測衛星叫作“悟空”,寓意與齊天大圣一樣火眼金睛;把全球衛星星座通信系統叫作“鴻雁”,寓意鴻雁傳信,永不失聯。把現代科技與傳統文化跨時空融合,這是一份獨屬于中國科研者的浪漫……
正值最好年紀的我們已走過一些人生道路,走起人生路沒有十幾歲的狂傲,不會走得跌跌撞撞。此時的我們正是力量的象征,上能舉起重物,下能文治武功,此時的我們也會覺得生活不如意,可當我們看見有人訴說著自己的不如意的事情,我們會以溫柔的姿態聽他訴說,安慰他,讓他感受世界的溫暖。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給歲月以浪漫。我們并非虛偽,而是以溫情撫摸著他們。
中國人的浪漫始終是含蓄、內斂的,因為我們勤勞、勇敢,始終把浪漫藏在細節中。雖然我們地域廣大,民族眾多,各自文化不同,可我們是中華兒女,是同宗同源的同胞。今天的我們目標一致,繼往開來啟新篇,篤行不怠向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