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正
了解一個人的特長之后,又當如何發展特長而使其成才呢?在1927年的那封信中,梁啟超對梁思成說:“你覺得自己天才不能負你的理想,又覺得這幾年專做呆板工夫,生怕會變成畫匠。你有這種感覺便是你的學問在這時期內將發生進步的特征,我聽見倒喜歡極了。……凡學校所教與所學總不外規矩方圓的事,若巧則要離了學校方能發現。規矩不過求巧的一種工具,然而終不能不以此為教、以此為學者,正以能巧之人,習熟規矩之后,乃愈益其巧耳。不能巧者,依著規矩可以無大過。……今在學校中只有把應學的規矩,盡量學足,不唯如此,將來到歐洲回中國,所有未學的規矩也還須補學,這種工作乃為一生歷程所必須經過的,而且有天才的人絕不會因此而阻抑他的天才,你千萬別要對此而生厭倦,一厭倦即退步矣。至于將來能否大成,大成到怎么程度,當然還是以天才為之分限。我生平最服膺曾文正兩句話:‘莫問收獲,但問耕耘。’將來成就如何,現在想他則甚?著急他則甚?一面不可驕盈自慢,一面又不可怯弱自餒,盡自己能力做去,做到哪里是哪里,如此則可以無入而不自得,而于社會亦總有多少貢獻。我一生學問得力專在此一點,我盼望你們都能應用我這點精神。”
在這段話中,梁啟超告誡梁思成,當下的學習雖然看似枯燥無味,卻是最基礎的,只要踏踏實實去做,未來必定有所收獲。梁啟超指出,人生成就之大小雖然要看天分,但是,若無基礎的本領則根本談不到成就,而這基本的本領之養成,就要靠一分一分踏實的耕耘。如梁思成所學的繪圖,看似只是匠人之事,但若沒有這個基礎,就不能了解建筑的本質與精義。而這繪圖,有美國的、歐洲的、中國的,花三年學美國的是必要的。未來再繼續學歐洲的、中國的,也是必要的,只有把這些必要的基本知識牢靠地學好,才有可能讀透建筑的真諦。因此梁啟超告訴梁思成,應當像自己一樣,信服曾國藩的兩句話:“莫問收獲,但問耕耘。”將來的事情無法預料,只有不驕不躁、認真細致地做好當下的事,才能一點一點地進步,從而為社會作出貢獻。梁啟超還指出,他自己之所以能在學術上有所成就,端賴此八個字。
在給梁思成的另一封信中,梁啟超進一步囑咐他應該如何做學問:“凡做學問總要‘猛火熬’和‘慢火燉’兩種工作,循環交互著用去。在慢火燉的時候才能令所熬的起消化作用,融洽而實有諸己。思成,你已經熬過三年了,這一年正該用燉的工夫。不獨于你身子有益,即為你的學業計,亦非如此不能得益,你務要聽爹爹苦口良言。”梁思成最終在梁啟超諄諄教誨下,成為中國現代建筑學的奠基人。他后來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筑系獲得了碩士學位,回國后,在梁啟超的建議下到條件比較艱苦的東北大學工作,并在那里創建了我國北方的第一個建筑系。日本入侵東北后,他回到北京,加入了中國營造學社,開始了全面考察中國古建筑的工作。為了完成這項工作,他走出書齋,下到田間地頭,走遍了華北的各個角落。從1931年到1937年,他用科學的方法對我國北京的古建筑進行了測繪、分析、攝影、研究,形成了無數珍貴的科學報告,為中國建筑學史的研究開辟了道路。抗戰爆發后,他在后方堅持工作,并在這時完成我國第一部《中國建筑史》,填補了中國建筑史研究的空白。此后,他在清華大學建立建筑系,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為北京城的設計出謀劃策,為保護老北京的建筑嘔心瀝血。他的一生,可以說是為中國建筑奉獻的一生。而這一切成就,都離不開梁啟超的啟迪、教誨與幫助。
另外,梁啟超還特別愿意盡自己的力量幫助孩子們成長,哪怕這種成長要受些苦。當時,梁啟超的二兒子梁思永在美國哈佛大學學習考古學,他想在1927年間回國實習。其實那時國內的考古考察條件十分差,但是梁啟超非常同意他的想法,還積極幫忙聯系。他幫梁思永聯系了在清華大學任教的中國考古學的奠基人李濟,李濟答應可以讓梁思永到山西的農村去實習,可惜這件事情因各種原因沒有實現。不過,梁啟超的幫助使梁思永和國內考古學界建立了很好的聯系。梁思永1930年畢業回到中國后,就立馬投入河南安陽小屯、山東歷城城子崖等地的考古工作中去,而最終也在中國考古學領域作出了突出貢獻,并于1948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這不能說沒有梁啟超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