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佳樂,2001年生于江蘇南京,現(xiàn)居江蘇南京。
斜上方的孤島
“此時,我正在時間之外的路上。
黑暗中的鐵軌,正一截一截地,
收回我的體內(nèi)。”
很少有人論證
人世間的孤島,在何方
漂流或者起伏,柔軟在血液里
變成心臟處,被語言堆積而成的雪
在暮色合攏之時
展開流浪舞者抒情的舞臺
(我望向你)
等待什么,音符里悸動的回響?
看向遠(yuǎn)方,玫瑰色的身形
不止于一座山丘凸出沉默的姿態(tài)
多少年,人們稱贊其高度
多俊美的維度,多浪漫的海拔
但,假如有一只手——我伸給你的
從海平面涌起
觸摸到哪里,都給你冰冷的輪廓
那,這一點(diǎn)多像你
堅(jiān)硬如孤島,在夜里
從我心臟的斜上方,橫空出世
房間內(nèi)的海岸線
“陽光加重他布匹上的舊病。
我能做的,潮水撫平肉體上的褶皺?!?/p>
對待醒來的方式,影子已經(jīng)
替我們刪除過往的燈火
連同很多個夜晚的軌跡,那些更隱秘的角落
已經(jīng)飛走無數(shù)的蛾,它們抽走房間中
寂靜的力量,在黑暗的墻壁上保持一道人影的距離
這種距離,他從燈火中感受到曾經(jīng)的雪山
給予他的敵意,賦予他的戰(zhàn)斗意志
將他滾入密林中,燒灼白雪的野心
而融化后的痕跡,無法冷靜地伸出一只
不染烈火的手臂。這能說明他做過的夢
在很多時候,形成一種形而上的對峙
他開始思考靈魂的重量,試圖用床單
吸吮無邊界的自由,以此阻擋失眠帶給他的
大劑量的悲傷和空白
在小路的盡頭,替他的位移
找到重合的理由
用生長的古樹藏匿他歡愉的幻覺
或許他更深入,在站立中選擇拒絕
這時,靈魂的重水拉響海防的警笛
深夜幽藍(lán),他將駕著一匹潮汐的馬
向遠(yuǎn)岸駛?cè)?,涌入這很深的厭倦中
長椅上的粉色氣球
公園,滿地的鳥雀,飛入這個
工作忙碌的秋天。滑翔的軌跡如同
膠布,纏上靠近馬路的一根
電線桿?;疑闹刖W(wǎng),布滿一個人的內(nèi)心
已經(jīng)演練過很多次。落葉,是雙方的令牌
更深處的城門,我們要將自己交出去
這滿城的疲憊,如何抵擋粉色的氫氣球
它要將你拽出去,然后綁在鐵質(zhì)的扶手上
刺鼻的油漆,粉刷還未吃完的食物
這些嗅覺找到你,擠壓你的神經(jīng)
迫使你忘記,進(jìn)程到一半的工作
(對了)有個女孩留下的粉色氣球
到現(xiàn)在,依然很飽滿
(但是,我必須走了)
像我的番茄醬汁。人間的疾苦就是這樣
(甜中帶酸)
我起身離開,想象自己的氣體
還捏在手中。加熱座椅下,暗處的螺絲
帶著膨脹的松動和不為人知的羞怯
我的身后,太陽注視著這一切的完成
照在微微發(fā)燙的長椅上
春風(fēng)過處
更多的時候,雨水無法
直接落入我們的呼吸中
她躲在庭院之外的植物中,只有
在黑暗的敲擊聲中,才從鏡中
端出一朵濕漉漉的花朵
——黎明的果實(shí)
我們在黑暗之外的時間中,潔白的羽翼
清理早春的風(fēng)寒,每個關(guān)節(jié)
都是易燃的火柴,如同蕭蕭草木
發(fā)出清脆之音
在泥土中,我們埋下往日的門戶
那些悲傷的、隆起后又消散的
生銹的石鎖
把一個涉世未深的男人的燈火
搖晃得將要墜去
這小劑量的悲傷就是這樣,雜草叢生
卑賤的命涌入時間的灰燼
而這塵世沒有無端的野火
將我胸府中的春天,一點(diǎn)點(diǎn)歸還
院中獨(dú)坐
“于是,我得到休息。
草木編織我的恐慌。
院子里調(diào)配不朽的敵意?!?/p>
院中無人,空蕩,我將自己放逐
一段聲音,怎么追趕,都是自己的回音
仿佛整個空間,只在
自己的內(nèi)部回蕩
身體扁平,借力,風(fēng)吹如紙片,掉入
一本書,最古老的記憶中
需要去抵達(dá),那些無可觸摸的邊緣
像太多,有刺的荊棘
給予你,有形的邊界
或許,從未懷疑過它的真實(shí)性
——一段被誤解的風(fēng)景
而長時間地站立,恰如懸空
一如閱讀的姿態(tài)
是為了某種起伏的快感,滿足
所有干涸的身體
——像是某種透明的偽命題
不同的內(nèi)容,需要被翻過
那些擠壓在一起的
——我們稱之為距離的恐懼感
孤獨(dú)地照著一盞疲倦的燈
所過之處的昏暗燈光里,充斥著
我們極少能感受到的一生
雨夜
最初想到愈合,是在深夜
一個人關(guān)上另一扇門的時候
在遠(yuǎn)方相連接的橋上
腰安靜地承受,另一張膏藥的柔軟
這像是覆蓋一種文明本身
催熟其孕育的,超凡而不為人知的漿果
于是,在月夜
所有的黑暗都變成清澈的液體
流淌過深思的果實(shí),漫過書架
在孤立的語境中,誘惑那些鉛印文字里的人活過來
一部分呼吸成塵,一部分碾粉成藥
再無人領(lǐng)悟,這些語言
在房間里,密集又擁擠
轉(zhuǎn)而又聽見了心跳
聽見了一滴水,正從心臟里緩緩滴落
再描寫那些微不足道的傷口
此時與玻璃對坐的雙重虛影
一個人的雨夜,正適合
任由那些文字流淌,罰我困在潮濕里
山野間游蕩的稻草人
漫山的莊稼地里,稻草人落了
無端的灰塵。褐色的舊毛衣
驅(qū)趕著蜿蜒的山路上埋伏的敵人
我能聽見,他們微微顫抖的心跳
如同每年秋收后,用來計(jì)量的秤砣
棉絮的內(nèi)臟,掏出豐滿的谷倉
但我們會,快步經(jīng)過
作為一個生人,不舉武器的玉米
用胡須來承接漫天的雨水,生怕
驚醒每一個還在沉睡的果實(shí)
還有,我想見的親人
在每一盞山間的燈火搖晃時
我需要去造訪,這些尚在的糧食
這一切,都讓我無暇顧及
只有不斷撲面的風(fēng),從稻草人的胸腔
揪出一只只爬動的黑色螞蟻
多好,這個無所事事的下午,我是
一個在山野間游蕩的稻草人
你急匆匆忽略的生活,我替你一遍遍經(jīng)歷
滿屋的寂靜說我是一個出格的動詞
玻璃清脆,敲打之聲猶如
某個平靜下午,被偶然翻開的書
驚動了字與字之間
平和的修辭學(xué)
透過視線的一隅,也會將自己
安插在最深的地方
直視玻璃的時候,我甚至
不敢用力,握緊自己的心臟
如同往事的色澤屬于多棱鏡質(zhì)地
你想到一個人
事物的多面性就輪轉(zhuǎn)一圈,直至
內(nèi)心灰暗
空蕩的房間里
陽光落在玻璃瓶上
像一只手徹底穿過了虛擬的構(gòu)想
當(dāng)此時,滿屋的寂靜,說我是
一個出格的動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