磯鷸來了（組詩）

韓少君

等待落日的那個人

沿著先農湖走了一圈

再走一圈，估計也找不到它了。

那個高溫的中午，我正視過

它珍珠一樣的黑亮眼睛

自己眼中的火星被它迅速撲滅。

它毛茸茸的，立在我

出汗的手掌上，橘紅的

軟蹼帶著泥點子。

現在，青岡林，密集的

鳥鳴，一點一點消失。

當時，它說飛就飛走了。

荊山一脈，故土蒼茫

黃昏讓事物之間有了變化

我就是站在這里

等待落日的那個人。

身背灰白天空垂下來的

一道光亮，我像有了內疚。

訪客

遙遠的黃昏，?新賀集

暮色四合，記憶幽深

風情猶在，總有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雪還在下

一位老者騎一匹矮馬

來到門前，窮親戚才是

親戚的樣子，祖父說的

沉默的父親也這么說

接過韁繩，將馬兒拴在

一棵榆樹下，冬日里

我在木桌邊做幾何題

事物的穩定性讓少年頭疼

訪客，黑頭巾，1.65米

五只露頭的灰兔，機靈鬼

快速退到水缸后面

盛滿水的大水缸，立于黑暗

釉光閃亮，父親伏天挑回

公元1977年，燒制于

石牌公社瓦瓷灘某作坊

九月十五，歸鄉記

集鎮上喝酒回來

從傾斜的角度進入

鄉村公路，月亮還是

那么好，疲倦，干凈

仿佛一蓬正在散開的

淡黃色菊花，朝著憂傷的

北方搖曳，那里一幢

空出來的白色房舍曾經

住著我喜歡的玉林一家

遙遠的河流，閃著銀光

江水吞沒巨石，他們

在外省騎樓出售攤餅

大鐵鍋壓著“陳舊的火焰”

夢中的一切已非一天兩天

有些東西一閃而過，除了

一點兒慌亂什么也沒法捕獲

荒蕪的春天終于有了結果

兩邊的稻茬地，蟲子在叫

聲音極小，剛好蓋住我的

腳步聲，這樣的夜晚

多了一些樸實的意義

望長江

鐵路橋下，穿飛的燕子

還是古時候的那幾只

江水不是，弱水三千

不斷從遠方的山頭流下

“一朵彩云何事下巫峰”

微光中，佇立武昌江岸

目睹沉郁的龜蛇

鉆出天空之洞

那只至高無上的黃鶴

趁機打開門禁，7月26日

悵望清晨五點半的長江

在內心，洗盡多少

暗物質，才能夠重見

它的荒蕪，它的浩淼

磯鷸來了

磯鷸來了，帶著它的

亮光，它本身灰黑顏色

是天空出現了裂縫

海洋制造出泡沫

覆蓋住整個金沙灣

山巒間，街區沉靜

腥味飄蕩，“鈴鐺

喇叭，市場噪音”①

搖晃著上學去的孩子

風吹桉樹林，漁夫駕走

他的機動木船，在遠處

改變了人們內心的聲音

磯鷸來了，波浪在窗外

翻卷，太早了吧，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