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賢茂
禪詩之說其來已久,自唐宋而后,至于現代新詩,禪與詩便鏡花竹影,輝射互映。禪之于詩,早已如江湖之相忘,如日用之不知。剝離了“禪”,無法想象中國文學的發展會變成什么樣子。詩人雷默于上個世紀90年代初扛起新禪詩大旗,清醒覺悟出“新禪詩”的藝術方向,提出“悟空證實”的詩學主張及?“化古化今化歐美”的詩學技法。自著名翻譯家張子清教授向西方譯介雷默新禪詩之后,“新禪詩”已漸漸進入世界視野。
必也正乎名。什么是新禪詩?
首先,新禪詩是“新”的禪詩,不是“新禪”的詩。禪無新舊,詩有新舊。新的可以是形式,更可以是內容。形式上的新在于語言的現代性,內容上的新在于生活的當下性。
其次,禪詩是“禪”的詩,不是“詩”的禪,不能混為一談。元好問的詩句“詩是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說得最是明白,詩之于禪是錦上添花,無則亦可,有則更佳;禪之于詩是切玉之刀,是雪中送炭。禪詩的主體是詩,詩人是援禪入詩,著眼在詩。
最后,如果用現代的哲學語言來說,新禪詩的“禪”,其實是一種心靈之靜虛的最高覺醒狀態,是本質之于現象的穿透和剎那之悟,是證實悟空,是體用不二。
山有流泉,花生幽田,實像為彼之投影,空影為此之流韻。新禪詩是來自生命的獨特體驗,是對世界(色界)的觀照和體悟,而非玄想冥想之虛語。
一、雷默新禪詩緣起
漢語新詩百年,經歷了眾多流派的興衰,其中禪與詩的結合在上世紀初就有端倪,而至上世紀70年代末朦朧詩以來,漢語新詩在大陸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創新與發展,禪與詩也不可回避地再次相遇。
雷默對于佛禪的接觸始于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最初讀到的是《六祖壇經》及一些關于佛教的研究性文章。1989年,他開始讀《五燈會元》。這是對他影響極大的書,正是受到書中禪宗公案、禪師語錄影響,他開啟了新禪詩的寫作。古代禪師的生活、特別是禪師們互相印證的那些公案(禪祖行止記述及語錄)像一盞盞明燈,給了他深深啟發,也給了他詩歌寫作的方向。
雷默正是讀了《五燈會元》里的“公案”,頓悟到了“新禪詩”的藝術方向。1990年底,他跟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張子清教授談了他關于“新禪詩派”的想法,張教授鼓勵他嘗試。于是,1991年的春天,他和江雪、三陵等詩人與張子清教授在南京大學舉行了一次會議,討論了禪宗和文學之間的關系及怎樣創作反映當代生活的禪詩。1993年,張子清教授還編了中英文對照的《新禪宗詩》詩集。
《新禪宗詩》由張子清教授和雷默共同組稿,共收錄了雷默、江雪、三陵、高柳、伊沙、王家新、丁芒、彭浩蕩、任洪淵、張子清等十人的詩歌。
《新禪宗詩》中的十人后來也沒能走到一起。多年來,只有雷默一人在新禪詩的道路上自我摸索。網易LOFTER記者伊底將雷默稱為“新禪詩的隱默探索者”。文學批評家呼巖鸞認為:“曾經真誠寫過禪詩的詩人,后來都離開了。文字庵門上掛著禪詩牌號堅持寫作禪詩絕不懈怠的詩人中,雷默是最杰出的一位。他是中國現代禪詩的標識性詩人。”①
1991年,雷默撰寫了關于禪與詩的兩篇文章:《體驗:生命的禪與詩》和《語言:禪與詩的障礙》。前一篇刊于《佛教文化》1993年第1期,后一篇直到2002年才在少林寺雜志《禪露》夏季刊發表。兩篇文章雖然都很短,卻是雷默迄今為止最重要的關于新禪詩的主張,屬于新禪詩的綱領性文章。美國《新大陸》和臺灣《雙子星》詩刊都刊發過這兩篇文章。
這兩篇文章是雷默新禪詩的重要理論支柱,盡管后來他提出了“悟空證實”的詩學主張,概括出“化古化今化歐美”的詩寫技法,但這些都可以在這兩篇小文中找到根芽。
二、悟空證實:雷默新禪詩的理論根基
雷默在《體驗:生命的禪與詩》《語言:禪與詩的障礙》《關于禪宗詩歌》中,對于新禪詩都有比較清晰的描述。他從體驗、自由與智慧、日常事實、活的語言、自然的喪失與當代禪詩等方面來說明新禪詩的要點。因為“禪是人生的藝術實踐,生命的最高體驗”,所以“禪宗詩歌所關注的正是生命的獨特體驗”,這是他對禪與詩的認識。“禪不是神秘主義的東西,它只確認日常生活的事實,在最平凡、最普通的事物中顯現。”因此,“禪宗詩歌拒絕一切抽象的東西,只描述我們身體之中的具體實在”。
雷默的新禪詩有著一以貫之的詩學審美,有著格物致知般的對現象界細致而節制的燭照和體悟。試以《12月初 棲霞山》一詩為例:
三月未雨??空氣干燥
泛白的樹枝上
飛塵萬點
石隙間??枯溪邊
新落的紅葉
游人未覓
一塊巨石后面
輕風柔草
隱映幾株翠竹
小紅果??飽滿欲墜
像是去年所見
左拐一條草徑
古木更幽深
思維如電
智語遺落林間
古寺又現
哐當一聲
那邊有人
把可口可樂罐子
扔進了山崖
此詩寫于1995年,雷默已經扛起新禪詩大旗并廣受關注。如果說此前《十一月的光》(1989年)等詩的體物感悟還在某種程度上有非自覺性,那么《12月初 棲霞山》一詩就已經可以貼上自覺的新禪詩的標簽,其援禪入詩的詩學風格已經非常明顯。
雷默的詩很注意段落的結構性,很多詩都有傳統古詩的起承轉合的結構特色,此詩也不例外。
首段,入句平實而起,實寫當下情景。12月初棲霞山中,寥落冷清,空氣干燥,樹枝泛白,萬點飛塵,石隙枯溪,紅葉新落,一幅冬日游山圖躍然紙上,有唐詩王維“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的沖淡意境。
二段,承接游山之事,詩人在山中轉轉折折,顯然是有意尋找去年曾經的風景,一番探索,在一塊巨石后面,幾株翠竹之中,找到了飽滿欲墜的小紅果,像是去年所見,又不太肯定。這種當下與回憶的交織,拉開了意境的縱深。飽滿欲墜的小紅果,寓意了詩人對蕓蕓眾生世界溫暖的視角和留戀的愛意。
三段,“古木幽深”“思維如電”“智語遺落”“古寺又現”,語言節奏開始加速,轉而作急語警語。場所在轉換,體物的洞察也在改變。風景還是原來的風景,但是人呢?奄忽物化,盛衰有時,詩人的感悟不可抑止。
終段,轉向急收,忽作奇語。此詩前三段似乎還有王維、孟浩然農耕時代的山水自然意趣,而終段翻空出奇,提示了當今鋼鐵水泥和易拉罐的工業文化背景。意想不到的突兀的場面,有了言外之意的效果,似裊裊余音,不絕如縷。
十年前,雷默在早期的“體驗”說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悟空證實”的新禪詩理論,即在現實境遇之中,悟空境,證實在。“悟空證實”,是把宇宙間萬事萬物的“實”容納在胸中,進而到達一種如《滄浪詩話》中所說“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悟”的境界。
試舉《七棵銀杏》為例:
那個上午,我見到了
七棵古老的銀杏樹
兩棵在孔廟
七百多歲
三棵在清真寺
栽于元代
還有兩棵在報恩寺
一千三百多年了
迷蒙細雨中,一陣風起
金黃的葉子,從七棵樹上一起飄落
《七棵銀杏》寫于2015年,是雷默的代表作之一,是他在游覽了安徽壽縣孔廟、清真寺、報恩寺之后完成的。詩中所寫皆為游覽時所見,真實不虛。為何是銀杏?為何還是七棵?葉落報秋,為何有迷蒙細雨?孔廟、清真寺、報恩寺,三處地點,三種文化交融和沖突的暗示,古典性和當下性的映襯對比,合時而作,意貫古今。全詩以日常口語,娓娓道來,質似勝文,不作綺語,但因其高屋建瓴,超越實像,自成乾坤,實是內涵了一片詩意的瑰麗神奇。最后兩行“迷蒙細雨中,一陣風起/金黃的葉子,從七棵樹上一起飄落”所表達的正是“色空”的境界。
雷默的“悟空證實”,是通過對當下真實無虛的境遇進行禪與詩的體驗,頓悟出事物的空性與詩性。對雷默來說,證實為表,悟空是里;證實為用,悟空是體;表里如一,體用不二。
再舉同樣寫于2015年的《晨雨》為例:
它的腳步多么急
仿佛大年初一的爆竹
撼天動地,不容分說
我像風箱一樣打開惺忪之眼
所見之物卻是如此安靜:
庭中樹、房子、遠處的山嶺
全都一動不動
我趴在窗臺上看這一幕
像不像一條被雨驚醒的狗
詩人對景觀念,即物體情,此是誠意,此是致知。誰的腳步那么急?真的是晨雨嗎?詩人為何聯想到春節的爆竹?是內心的怵惕和恐懼修省嗎?是棒喝一般的頓悟嗎?詩人“像風箱一樣打開惺忪之眼”,不能不讓人想到老子所言“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所以靜者愈靜,動者愈動。天地一體,萬物齊一,詩人卻想到了禪門中“狗子也有佛性無”的著名公案,所以在詩的尾句寫出“一條被雨驚醒的狗”這樣矯奇險峻的比喻,讓讀者也陡然被警醒!
“佛不是塑像,禪不是花木和流水。”雷默的禪詩大多來自生命的獨特體驗,是對世界(色界)的觀照和體悟,而非玄想冥想,也并非是用花草、山水來演繹的簡單禪意、禪機、禪趣。雷默認為那是“死禪”“枯禪”,他追求的是“活禪”。《在浦口惠濟寺》《殘雪》《七棵銀杏》《灰樹林》《立夏》《秋浦白云》《雞鳴寺》等詩作中,我們能感受到他對于時代發展、社會流變、人類生存環境變化的獨特詩思和禪思。這與當下很多現代禪詩寫作者從佛禪概念出發,用傳統意象演繹圖解形成了鮮明對照。
三、化古化今化歐美:雷默新禪詩藝術秘技
雷默借鑒卞之琳“化古化歐”之語,提出了“化古化今化歐美”的新禪詩詩觀,將禪悟主張的當下、日常生活及詩歌必須承載的時代特征,巧妙轉化為個人的獨特詩寫。
新世紀以來,雷默寫了近百首類似于卞之琳《斷章》的四行詩,他稱其為新絕句。雷默新絕句深得唐人絕句技法與幽深氣韻,引起了詩壇注目。《立夏》《灰樹林》是他的代表作,收入《新世紀詩典》等多種選本,得到廣泛贊譽。試看《灰樹林》一詩:
眾鳥在林間低飛,聲聲啁啾
殘葉蜷縮枝頭,一如命運之瑟瑟
青灰的天空下,槐樹上的三只鵲巢
仿佛村子里最后的三戶人家
《灰樹林》短短四行,但文字張力卻是收放自如,寫來卻又是步步驚心、翻空出奇。此詩煉詞造句,老辣奇峻,音韻轉合,尤堪細品,深得唐宋絕句殊勝章法,更有對當下的痛切體悟。宮白云從另一個角度給予了評價:“整首詩擴張的隱喻與直抵現實的力量足見詩人布局謀篇的深厚功力。詩藝的高低,最終還得看認識的高低,也就是所謂的境界。這首詩寫出了一個詩人對自然與人類境遇的憂患與悲憫的大境界,當是它的價值所在。”①伊沙說:“本詩(灰樹林)多有現實的質感和藝術性。”②
再看《立夏》一詩:
四月彗星一樣劃過
我的睡眠是夜的皺褶
芍藥接過牡丹的衣缽
布谷鳥的歌聲是針灸的針
雷默善用比喻,全詩四行,四個比喻句。四月為什么是彗星而不是流星?覺悟穿透,體物辨理中,睡眠和夜有何關系?芍藥、牡丹應景切時,各擅其美,指盡薪傳,布谷鳥的歌聲又針砭我們俗世什么樣的病癥?絕句一般的句句關聯和呼應,絲絲入扣,無數的言外之意,悟者自悟,證者自證。
雷默認為,化古不僅僅是對某個古詩句、某個古典意象的化用,而是要繼承中國古詩的空靈意境,達到黃子肅所說的藝術境界:詩意的自然渾成,詩境的清虛空靈,詩味的含蓄蘊藉。“常使意在言表,涵蓄有余不盡,乃為佳耳。是以妙悟者,意之所尚透徹玲瓏,如空中之音,雖有所聞,不可仿佛;如象外之色,雖有所見,不可描摹;如水中之珠,雖有所知,不可求索。”而在化歐美這方面,雷默對象征和隱喻的運用幾乎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也特別說到加里·斯奈德和特朗斯特羅姆對他的影響:“斯奈德自然平靜,用他自己的話說‘我的詩或許更可接近于事物的本色以對抗我們時代的失衡、紊亂及愚昧無知。特朗斯特羅姆的詩歌內斂、沉靜、純粹,同時融入了對當下的深刻思考。其意象之陡峭,閃爍著奇麗的智慧光芒。這很像一些禪宗公案,可以終生參悟。”①
化今是雷默獨有的詩學主張,那到底什么是化今,他為什么要提出化今,他又是如何化今的呢?
雷默對于新禪詩需落實在日常、當下、現實之中有非常清醒的認識。雷默說:“禪只確認日常生活的事實,在最平凡、最普通的事物中顯現。”可見,雷默的“今”就是當下生活、日常生活及現實社會流變。
因此,我們讀雷默的新禪詩總能找到他生活的蹤跡,無論是早期在鄉下的童年生活,還是后來在南京江邊幕府山腳下的生活;尤其是近年來,他以一個禪者的角度用禪思的眼光對社會發展流變的觀照更是讓其新禪詩在境界上到了更高的層面。如《在浦口惠濟寺(之二)》一詩:
青菜在陽光下
悄悄生長,仿佛還是
昨日,一樣的大小
燒香者將汽車
停在菜園里,他們哪里明白
青菜啊,已經坐化成佛
汽車是21世紀中國的典型物象,因此,寺廟門前的這一場景是當下才有的。給佛燒香者并不懂佛。香火旁邊,懂佛的人沉思默想,看見了真佛。生長中的青菜,入眼不見其長,正是《壇經》中身具佛眼的慧能所作短偈的本意:“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么長?”青菜化作菩提,怎么長的?“結跏趺坐,正是坐禪人坐法”(《大智度論》卷七);青菜結跏趺坐,“跏趺而化”,化為佛了。青菜化佛的禪理,燒香人不明白,只是大不敬地把汽車停在已有佛身的青菜園里。佛教一般認為,有情眾生才具佛性;天臺宗湛然據《大乘起信錄》著《金剛碑》,提出“無情有性”,認為草木墻壁瓦石等無情萬物也有佛性,禪宗數派亦持此說;青菜化佛不違禪義,?“青菜”一喻是無比美妙的禪喻。
雷默在很多詩中寫到了汽車、火車、地鐵這些現代意象,但他的禪詩絕不是因為有了這些才具有了現代性,而是因為他的禪思打上了鮮明的時代烙印。如《七棵銀杏》,寫的雖是古老意象,但詩中的孔廟、清真寺、報恩寺都是宗教的隱喻;本詩對人類屢因宗教分歧而引起戰爭的問題,從禪的高度給予了回答。另外,《立夏》《灰樹林》《灰燼》《漓江日落》等諸多作品,意象也都是傳統意象,但由于詩人置身于當下時代,用了當下之心,因此,散發出當下的禪意和詩意。
其實,當代大多數詩人都在關注現實生活或社會流變,只是食化得不夠好,詩人未能站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境界不夠開闊,從而未能像雷默那樣化得自然,化得巧妙,化于無痕。很多寫當下生活的作品,詩意淺白,一看即明,難有悠遠回味。
雷默寫于2018年的《撞見》一詩,詩的題名一個“撞”字,富有機鋒,直擊人心:
野鴨子拍打著翅膀
湖上飄著水汽
生銹的柵欄上
月季花含霜盛開
小道旁睡著兩輛共享單車
釣者因風而動
樹蔭下擱淺的小船
不知誰人棄
我所見的風景里
也有一只兔子,撞見了我
全詩五個段落,每段只有兩句。前四段呈現出四個實景場面,最后一段卻是虛景。
首段,風物場景是突兀而有所選擇地出現的,是詩人剎那的禪悟中的別有意味。野鴨子是自在的象征,湖水是寧和的象征,前者為動,后者為靜,動靜之間,自有妙趣。
二段,寫出風景的靜寂,人跡的罕至,自然的柔美,晚秋的霜降時節。
三段,共享單車是當下社會的符號,而“睡著”二字呈現出那段共享單車的商業運作的盛衰往事。“兩輛”二字帶給讀者浪漫的聯想,是否其中隱藏著一段隨風已逝的傷情故事?“釣者因風而動”,讓人聯想到仁者心動的那個著名的禪宗公案。
四段,照應前面的湖水和兩輛共享單車的文字,野渡無人,小舟自橫,物還是,人已非。
終段,轉折極好,由實而虛,心融物我,怦然而動。風景是我的風景,撞見是我的撞見,明悟是我的明悟。全詩戛然而止,余味悠遠。
《撞見》讓我想起顧城著名的《弧線》那首同樣富有禪趣的詩,在語言的張力和對象征精致的操演方面,超越現象的界限,直抵本質的終極關懷,語言含蓄凝練,雖然這兩首詩有著異曲同工的精妙,但我覺得《撞見》一詩更勝。
雷默寫于2022年秋天的《靜》一詩,語言克制、冷靜而富有張力,妙合自然,極有思致:
一點風也沒有
樹葉依然落下來
多么平靜的生活啊
總有熱淚滾出眼眶
全詩如絕句體例,只有四句。
起句,“一點風也沒有”,靜極。
承句,“樹葉依然落下來”,這是動,以動襯映起句的靜,置動意于靜中。落葉暗喻季節和時間的轉移,“依然”二字,強調天道循環,寒來暑往的不可變易。這是易的一名三義之一。
轉句,“多么平靜的生活啊”,在心靜極不動之時,突然發出一句喟然之嘆,有舍瑟鏗然之意。所有的生活都是一樣的生活,所有的人生都是一樣的人生。詩人霍然而悟,先天未化之理,也在日用尋常之中。
合句,“總有熱淚滾出眼眶”,如平靜中突然出現的一聲驚雷,與平靜的生活,形成強烈的對比,詩人觀世極冷,心腸極熱。物吾同胞,民吾與也,詩人因對世界人生豐富的體驗,而每每有慈悲憐憫的感動,每每會流出感同身受、關切極深的熱淚。
此詩大氣,以簡搏繁,微婉而約,不以綺語炫目,貴在意旨高遠,正是悟空證實。
綜上所述,雷默新禪詩汲古潤今,逸出新意,獨領風騷,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和詩歌史意義。
以上對雷默三十年新禪詩進行簡單梳理,實是掛一漏萬,不免有失粗疏。不過略具體例,發其歸趣,或能淺釋新禪詩之表里精粗、全體大端,亦為幸甚。月藏于水,鷺藏于月,勉以蕪詞,求教大方。
①呼巖鸞.古代和現代,佛詩和禪詩:以舍利和雷默為例[J].江蘇文藝研究與評論,2016(1)。
①宮白云.對自然與人類境遇的憂患與悲憫[J].特區文學,2014(3).
②伊沙.新世紀詩典第三季[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5.
①梁雪波.雷默:慶幸詩歌成了我的信仰[J],市場周刊·文化產業,2012(10).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錦江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