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土金
2018年11月,我參加福建能源集團退休人員網宣員培訓班,回到闊別18年的邵武煤礦(今邵武煤業公司)。
下了車,經過煤礦中學大操場時,迎面走來幾位荷鋤挑擔的姐妹,有人熱情地向我揮手說:“廣報員,廣報員回來了!”
我知道她們認出我來了,急忙上前打招呼,激動得淚水在眼眶里轉。礦區的閩南人把“廣播員”講成“廣報員”,當年聽習慣了,如今再聽到覺得很親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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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邵武煤礦工作30年,做過的工種很多,井下電工、食堂炊事員、井口礦燈房值班員、總機話務員、電影放映員……但是大家印象深的是我的礦山廣播員身份,我也引以為豪。
1961年,礦區剛籌建不久,但廣播室設備配置已經很強,擴音機有三臺,其中功率250W的一臺,500W的兩臺。我在老一號井食堂上班時,有一天被通知到宣傳科報道,安排去廣播室工作。
這個工作看似輕松,但并不簡單。當時閩北地區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信號非常弱,普通收音機早上6:30收“新聞和報紙摘要”,晚上20:00收“新聞聯播”節目時,捕捉信號很費勁。借助“人體感應”信號會好些,所以我得趴在收音機上,讓外面的高音喇叭傳出的新聞播報清晰些。
那時,在深山老林的我們多渴望聽到全國各地的新聞啊。直到后來各縣城在高山上建立了信號中繼站,如同現在的電信基站,中央臺廣播的收聽質量才有所提高。
我到廣播室后,建議廣播線要拉到富屯溪對岸的老一號井宿舍區。宿舍區的職工對我打趣說,你們在河對岸的電桿上掛個大喇叭朝過來,就好像是廈門前線的“對臺灣廣播”,我們聽到的聲音模模糊糊。
我的建議礦上同意了,具體施工是電話外線班負責。我和外線班的同事租了小船,一起拉線過河。流水急,船也顛簸,克服了不少困難才把廣播線架設安裝完畢。我回廣播室開機,河對岸的廣播響起來了,大家都歡欣鼓舞。

2018年本文作者回邵武煤礦時,與全國勞模沈奇榮(右)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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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風吹日曬之下的露天喇叭經常出故障,維修是電話班管。班里兩個人要管全礦井上井下所有的電話,所以廣播線的維修往往要等很多天。地面電線桿是杉木的,掛著路燈、電話線、廣播線。我就學著用鐵腳扣爬桿,腰帶上別一根繩子,爬上桿后,再把準備好的喇叭、小變壓器、工具袋提上去安裝。雖然不高,但電桿的末端仍感覺到搖晃。
室內的設備維修是電影組管,故障也是不斷的。有一天擴音機開不起來,那時使用電子管作功率放大的,容易壞。我坐在俱樂部的臺階上,等著去高峰農場放電影回來的鄭錦波回來換。如果晚上不修好廣播,明早全礦都不響。他們回到礦部已是凌晨1點,疲憊不堪。聽了我的要求,鄭錦波板起臉來吼道:“你我都在煤校讀過書,憑什么要我來修理?!你就不會自己修?”
他這一喊“叫醒”了我,為什么我就不能自己學著修?那天下半夜,我邊翻書邊用萬用表檢測,終于在黎明時分排除了故障。
我沒有因為這件事怪他,反而一輩子都感激他——是他激發了我發憤圖強的精神!二年前,他女兒要去迪拜打工,從龍巖到福州看我,我還把這故事說給她聽。

新建的通往武夷山的大橋穿過礦區(徐閩菊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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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廣播室工作,可自由發揮。我策劃了本土的《礦山新聞》《天氣預報》《周五說安全》《現場采訪》等節目。其中礦山新聞要求每天有10篇來自基層的稿件。宣傳科建立了以基層文書為主的通訊員網絡,礦辦公樓大門口設有投稿箱,每篇稿件發1元稿費作為獎勵。
廣播員不但負責審稿,還要到基層采訪。于是我常常去基層“探班”,返回就寫,成稿就播出,每篇300字左右就行。當年的《礦山新聞》常表揚礦工們采煤掘進、家屬們協管安全、領導以身作則下井跟班等事跡,很接地氣,廣受歡迎。
上世紀60年代初,礦領導曾經向我解釋,廣播員是輕松活,與下井當電工的同學不能比,應當推遲轉正。于是在轉正、調工資方面我都遇到過困難。不過,我依然干得津津有味,直到因工作需要再次換了工種。
耄耋之年的我,回憶礦山,最憶當廣播員的日子。2023年底,我再次踏上回礦山的路。如今煤礦已經停產,年輕人大都外出工作了,礦區環境整潔,往來人員稀少。燈光球場、礦工俱樂部、礦辦公樓、招待所、食堂近年都粉刷一新,最感人的是礦里辦了長者食堂,為許多留守的老人提供了方便。
老一號井河邊那座四層樓的樓頂上,一只當年架設的高音大喇叭還俯視著云屏山下的職工宿舍群。我想登樓拍攝,被老礦友勸阻,說攀登的梯子早已壞了。
由于采礦技術力量雄厚,如今邵武煤業公司已投入閩北螢石礦開采,項目開展得紅紅火火,令我這個老煤礦人感到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