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景

李女士時常感慨:“你說時間怎么過得這樣快?這又老了一歲。以前是看著別人變老,沒想到現在自己也是老人了。”
四十歲時,拿著保溫杯泡枸杞還能自嘲兩句;
五十歲時,坐公交車被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叫“阿姨”好幾天才緩過來;
現在六十歲了,雖然身體健康,但頭發每兩個月都要染一次,不然頭頂的白發會把眼睛刺得生疼,總想不停地買新衣服和抗衰老的化妝品,當別人夸“看著真年輕”的時候才會有片刻的心理滿足感。
一年又一年,時光流逝,如何成熟優雅地老去,是很多人都要面對的問題。
我們以為成熟優雅地變老是自然而然就會發生的事,年齡主動會和成熟、優雅、慈祥、智慧聯系在一起。其實不然,變老并不意味著成熟。一部分人只是年齡增長了,但內在卻一直固著于某個時段并未向前,沒有好好成長,也不能理智地處理面對的問題。
從某種程度上講,成熟老去,是從中年,或者青年就開始經營與付出的過程。成熟優雅老去的層次豐富,不只指外在優雅大方,更重要的是指在時間的變遷中,人格變得越來越完善,允許生活塑造你、改變你。成熟優雅老去的過程,是需要個體主動參與、主動付出的過程,比如反復自省,習練個人精神,真正接納,對往事釋懷,回歸內心真實本質。
在很多人看來,變老是個強行被剝奪的過程:青蔥的歲月,烏黑的頭發,以及美麗的容顏,都會被時間無情奪走,剩下一個衰弱的身體。于是覺得自己沒有了價值,變得憤怒、沮喪,甚至抑郁。在文學作品《霍亂時期的愛情》里,殘疾的流亡攝影師赫雷米亞,選擇在六十歲時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在他看來,老是一種不體面的狀態,應當及時制止。現實生活中我們看待生命的下行階段時,也是心懷忐忑。想方設法將白發、皺紋這些老化的痕跡緊緊遮蓋或隱藏,試圖“讓年齡停止目前增長”。
潛意識中,我們并不是要抗拒身體變老,而是在感情、智力,以及精神上不愿長大。與其和時光做無效斗爭,增添壓力與不快,不如接受年齡,對它做出反省,既誠實面對老去的不利之處,也欣賞慢慢老去之美。
應對衰老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不要去設想生命的另外一種可能性來逃避衰老。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是步入中老年后常產生的感嘆,從另一個角度看,年齡的增長是我們走向圓滿成熟的過程,而不是風燭殘年的耗盡。
所有人都會面對老去,如何成熟優雅老去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我們如何面對人生的各種轉折點。
可以在生日時,也可以在疾病初愈后,給自己一個儀式感,慶祝自己步入老年,像以前畢業、工作、結婚、生子、退休一樣,任何一次經歷,都會讓你覺得,向前跨了一步,踏入人生旅程的另外一處風景。
當然,轉折中會有不適與疼痛,這也是成長的一部分,痛過之后,要意識到自身的局限性,調整、適應角色,與年齡達成和解。
活到老,學到老,是終身學習的要求,也是成熟優雅老去的前提條件。不以老為理由放棄學習與嘗試的精神,認真對待興趣、愛好,還有生活的愿景,努力去實現它。比如去沒有去過的地方,學習新技能,從事新職業,結交新朋友,或者閱讀感興趣的書籍,學習藝術和手工。
終身學習,不能延長壽命,但能讓我們的精神層面和文化層面更加多樣,使我們踏實做事,獲得生而為人的價值感。老年的時候可能成為哲學家,雖然行動不便,但思想無涯。
人們提起永葆青春,常常想到的是身體、物質以及表面的年輕態。做拉皮術而不去提升人格,渾渾噩噩,不以年輕的心態做事,只是看起來表面年輕,而不是內心年輕。
不被老生常談的狹隘觀點所左右,像孩童一樣對世界充滿好奇心,嘗試挑戰力所能及的新鮮事物,像年輕人那樣熱情與富有想象力,讓認知和價值觀持續更新,能讓年輕永駐。
齊白石先生,潤格都開到四十銀元一尺了,買點兒糖果還牢牢鎖在柜子里,鑰匙掛在自己腰帶上,碰到自己喜歡的人來拜訪,眉開眼笑地開柜子,拿出糖糕,巴巴兒給人家吃。他的天真,也落在紙面上,風格返璞歸真。
“年少夫妻老來伴”,從青絲紅顏到白發蒼蒼,能彼此相伴走到晚年,是對緣分、愛情和責任的認知和堅守。老年時婚姻家庭穩定,人才會變得成熟寬容,很多心理問題就會自動消失,或很容易處理。
保持對另一伴的關注,不因日久相對而習以為常,因為對一個人的渴望里其實包裹著對生活的渴望。注重日常分享,天氣、心情、食物,遇到的人和事,都是可以分享的話題;驚喜、情話、牽手、擁抱,也不只是年輕人的特權;還可以一起學習繪畫或園藝,或在大自然中散步、品味美食,懂得如何從各個方面去創造富有情趣的快樂生活……
每個人都會變老,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變成窖藏的老酒,在時光中越發醇香。面對人生的終點站,你會不會開始深刻反思:“我該如何度過自己這一生?”
是否要學會去愛,愛自己,愛他人,愛這世間萬物,因為心靈的活躍來自心底的愛,而長期的憎恨使人在老年時變得僵化頑固;是否意識到任何事都有很多角度,每個角度都會反射出不同的意義,開始以開放的心態真誠面對生活的種種轉折;是否要以長者的身份給年輕人留下些什么,比如為他人服務的情懷,慷慨的胸懷,還有敢于挑戰生活而非被其打倒的勇氣。
當經過生活與時光的淬煉,你從一個階段到達另外一個階段,從一種身份轉換為另一種身份,或許會重新看待衰老的意義,不再將它當成是越變越老,而是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