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最大“菜市場”里的“繁花”

1月18日，第二屆新發地年貨節暨集采集配節在北京新發地農產品博覽中心開幕，市民可一站式購買傳統年貨和特色農產品。

新發地，是首都北京的“菜籃子”，全國農貿市場的“地標”，更是亞洲最大的蔬菜水果交易市場，這個被外國紀錄片《中國春節》譽為“北京飲食文化的靈魂”的地方。

新發地里的資深業戶大多在二三十年前來自“山河四省”的貧苦農村，十七八歲就跟著親戚同鄉闖北京，陰差陽錯匯聚在新發地從事起蔬果批發生意，憑借著自己的吃苦耐勞勤奮致富，有的靠著頭腦闖勁做到了單品大王，有的奔赴國內外建立了種植基地……一船船異國水果，漂洋過海幾萬里，豐富了國人春節的果盤，成就了新發地的財富傳說，隨著互聯網大潮涌動，習慣了與田間地頭農民和商超打交道的新發地業戶又把電商經濟做得如花似錦。

春節期間，新發地有2000家商戶駐守市場，根據監測動態調整投放，保障供應充足可控。進口車厘子、榴蓮、火龍果等水果更成為市場上最搶手的年貨，銷售量迎來一年中的最高峰。記者在不同時段探訪了這座亞洲最大“菜市場”里的國際果品交易區域，探訪進口果品供銷情況，感受進口果品市場繁榮背后的辛勞付出。

“車厘子自由”的背后

很難說清，新發地到底是北京每天最早醒來的地方，還是北京每天最晚入睡的地方，在春節檔交易最繁忙的時候，這里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城”。

2月7日凌晨2點，當大多數北京市民還在甜美夢鄉中時，北京泰和創業國際貿易有限公司銷售經理薛福榮就已經趕到新發地進口水果展銷中心開始工作了，馬不停蹄地開始核對訂單，搬運貨物。冬日的冷風讓他的臉頰皴得通紅，和改革開放幾乎同齡的他，斑白兩鬢旁夾著一副時髦的藏藍色運動藍牙耳機，手機從不離手，不斷接收與回復源源不斷的訂貨信息。

薛福榮每天都是從凌晨2點開始就在市場上發貨，一直到下午六七點鐘，20多年來天天如此，春節前夕更是連軸轉。凌晨來進貨的大多是各大商超，還有些小商小販，身為北京泰和果業的銷售經理，他必須得提前來將產品把好關，把客戶聯系好。在寒氣逼人卻混合著水果香甜氣息的庫房里，分門別類堆滿了來自國內外的各種時令水果，在薛福榮的統籌安排下，一箱箱新鮮水果被接貨人帶往春節市場的四面八方。記者觀察發現，人們拿貨最多的還是來自南美的車厘子。從1J到4JD（最高品質）的車厘子價格只要每斤28元至50元不等。

操著一口晉中方言的薛福榮并不善于言辭，可一說起車厘子就如數家珍。 攝影/王哲

“這個冬天最早的一批南美車厘子是去年10月28日上市的，那時候走的空運價格高，一斤在220元左右。去年12月，海運的車厘子到廣州港以后價格一下子就下來了，我們這里的銷售量平均每天10噸左右。”薛福榮說，“今年春節前，智利直航‘車厘子快線第一次可以直達天津港，京津冀車厘子價格落到一斤二三十元，真是可以實現‘車厘子自由了。”

在不間斷手機聯系業務的空隙，薛福榮回憶說：“我十七八歲就跟著老鄉來到北京闖蕩，水果一賣就是20多年，記得20多年前進口的水果還很稀罕也很貴，也就是東南亞的香蕉，美國的臍橙，蛇果這些，很多人春節期間才舍得買作為點綴。后來隨著國門越開越大，進口水果跟著平民化了。車厘子易腐爛、保鮮難，之前主要靠空運，價格一直居高不下，最早一個冬天整個新發地也就賣一兩噸，現在光我們一家就差不多賣三四百噸。”

薛福榮特別驕傲地提到一點，全中國做進口水果的生意人相當一部分都來自他的老家山西忻州原平縣同川鎮。而說到同川果商，就不得不提趙吉財與趙新文父子。

改革開放后，作為梨果集中產區的山西原平同川果農開始嘗試走出家門推銷自產的酥梨，趙新文的父親趙吉財就是最早到省城賣梨子的人。“我父親當年騎著自行車在太原賣一冬天梨，能掙1000元錢。”已經“奔六”的趙新文對記者回憶說，幾年后原平果商走向全國開始批銷香蕉、柑橘、荔枝等南方水果。趙吉財是最早一批到北京的原平果商，并靠著踏實誠信、勤奮互助在北京立足。

20多年前，還在煤礦上打工的趙新文追隨父兄來到北京從事進口水果批發業務，最早在四道口經銷進口香蕉起步.2000年前后，國內進口水果放開，趙新文事業逐漸壯大，帶動一大批老鄉加入到進口水果批發這一行業中來。

時至今日，光在北京新發地農產品批發市場上，就有30多家經營進口水果的同川籍企業，從業人員1000多人，都是來自同川的父老鄉親。他們的進口水果銷售量，占到新發地市場70%以上的份額，長年經銷30多個國家、40多個品種的進口水果，創立了自有品牌，還頻頻走出國門，到南美、歐洲、東南亞、非洲跟國外果農果商直接對接，帶回全球最新鮮、最當季、品質最好的水果，還和一大批國外客商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在越南包地種火龍果賣全國

“火龍果全年都可以供應，但數春節市場最受歡迎。”中午時分，從凌晨時分就開始忙碌節前供貨的北京鄭氏陽光商貿有限公司董事長鄭玉強才稍有空閑接受記者的采訪，生于上世紀70年代的他來自河南南陽桐柏，那是豫鄂交界大別山區的一個窮山溝。上世紀90年代初他就跟隨老鄉來北京騎著三輪車擺地攤賣水果，后來生意一點點做大，逐步轉向利潤高的進口水果。

記者了解到，自2013年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許多新發地的進口水果商戶都在海外開拓種植基地，在老撾、菲律賓、智利、馬來西亞、澳大利亞等9個國家承包了約32.5萬畝海外種植基地。

“我們在越南胡志明市和平順省擁有3萬多畝種植基地，畝產量在每年1萬斤左右，從種植到采摘到分揀一條龍。集中成熟的火龍果放在以前，運輸就是一大難題。以往從云南陸路口岸入境需要兩三天，等海關查驗結果合格后才能通行。自從RCEP正式生效以來，只要手續準備齊全，當天就能入境，陸運到北京只需要7天，我們種的火龍果銷往全國，還可以轉銷到俄羅斯。”鄭玉強感慨地說。

“干進口水果是真不容易，起早貪黑，嚴冬酷暑，春節別人休息我們最忙。”鄭玉強說，“以后‘00后估計再也干不了這樣的活，從小習慣了網絡生活，誰還來吃這個苦？我的‘90后客戶全是網上交易，根本都不用照面。”他對記者說，大的商超產地直采、水果線上交易已經成為年輕人的普遍習慣，蔬果生鮮連鎖店遍地開花。用近40年的時間，靠兩代人的努力建立起來的水果“圣地”如何順應時代的要求轉型升級已經是迫在眉睫。

“忙完春節，我將帶領團隊繼續深耕越南和廣西的種植基地，對種植、采摘、分揀、防蟲害、監測等進行全面管理，進一步提高火龍果品質，也考慮在銷售方式上轉型升級，帶給消費者更好的消費體驗。”鄭玉強新的一年有了新的目標。

從“大蔥大王”到“榴蓮大王”

“我們在產地預備了2.5萬噸榴蓮，春節期間穩定供應北京四分之一的商超、果蔬店，愛媛果凍橙、丹東草莓、南美車厘子等春節最受歡迎的水果都非常充足……”下午3點，正穿梭在國際榴蓮館直播攤位間和網友互動的毛勇習快人快語。她是新發地之前評出的“大蔥大王”，也是現在的“榴蓮大王”。

“我是真正的苦出身，患難夫妻、白手起家。”上世紀80年代初，毛勇習出生在河南周口商水的一個“貧困縣里的貧困村”。20歲剛結婚生子，毛勇習的丈夫就因腰椎間盤突出意外癱瘓在床，為給丈夫治病背著一身債的毛勇習2002年底跟著老鄉來到北京新發地給人打工剝蔥為生，“一小時3元錢，我們夫妻倆每天干10個小時，掙60元錢。”突如其來的非典又讓他們措手不及。非典過后，市場缺菜缺人手，這給毛勇習帶來了意外機遇，她買了輛五征三輪車，自己拉季節性蔬菜銷售，后來逐漸聚焦在了北方人吃飯離不開的大蔥上，大蔥生意做得風風火火，慢慢有了自己的大蔥基地。

“大蔥我們是種全國賣全國，最南邊種到福建，最北邊種到內蒙古，西面我們種到甘肅，山東更不用說了。冬天我們南菜北運，夏天北菜南運，每天的交易量有100多噸市場。”隨著大蔥經營情況越來越好，頭腦活絡的毛勇習又開始進入進口水果行業，“最先倒騰的是柑橘、愛媛橘、粑粑柑，做了五六年”。

“現在國際榴蓮館的前身是2009年成立的海南木瓜廳，客戶群相對比較窄。近幾年各種進口水果大量涌入中國，去年我和合伙人籌劃把海南木瓜廳升級改造成現在的國際榴蓮館，榴蓮品種更豐富，價格更親民了。馬來西亞、泰國、越南、菲律賓許多主產榴蓮的東南亞國家的頭部商家都會找我們合作。他們將產品運到國際榴蓮館，我們再幫他們銷出去，主要是馬來西亞貓山王、泰國金枕、越南干堯等品種，春節前的價格從每斤28元到50元不等。”毛勇習講起了自己創辦國際榴蓮館的初衷，“以前國內榴蓮貴，是因為從采摘到運輸到通關，每個環節都比較慢，容易造成榴蓮變質，商家會把這些損耗加進去。隨著‘一帶一路的拓展，以前馬來西亞榴蓮到中國可能需要15到20天，現在榴蓮從馬來西亞到中國只需要7到10天。”

“有好多人都說我以前賣大蔥味道比較重，現在賣的榴蓮味道也比較重，開玩笑說我是‘重口味，我覺得是在不斷提升自己，你看以前我賣大蔥的時候，是和田間地頭種大蔥的農民打交道的女菜販，現在我賣榴蓮的時候，我是跟全球的貿易商家打交道的國際女商人，一些國際商家主動找我們合作，比如中東的商家把他們的石榴、椰棗、百香果帶過來，又將我們的土豆、洋蔥、西藍花帶回去……”毛勇習由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