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影像技術的發展與應用對舞臺處理的影響

摘 要：在戲劇藝術的發展進程中，如何借助綜合手段優化舞臺處理已成為戲劇導演的關鍵技能。新影像技術歷經百年演變，從20世紀初的展示、記錄功能起步，伴隨蒙太奇理論的成熟獲得敘事能力，在當今大眾媒體環境下又衍生出交互功能。其在戲劇藝術中的地位和作用持續演變，深刻影響著舞臺處理的實踐與創新。本研究深入探討新影像技術的定義、在舞臺處理中的可行性，詳細分析其發展歷程及引發的舞臺變革，全面評估其價值與局限性，旨在揭示新影像技術與戲劇藝術融合的內在邏輯與發展趨向，為戲劇創作與舞臺實踐提供理論指引。

關鍵詞：新影像技術；舞臺處理；戲劇藝術；技術融合與創新

中圖分類號：J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4）36-00-03

在當今文化藝術蓬勃發展的時代背景下，戲劇藝術不斷尋求突破與創新，以滿足觀眾日益增長的審美需求和多元化的文化消費。新影像技術作為科技與藝術深度融合的產物，正迅速滲透到戲劇領域，重塑舞臺處理的傳統模式。從早期簡單的投影展示到如今虛擬現實、增強現實等前沿技術的應用，新影像技術為戲劇舞臺帶來了全新的視覺體驗和敘事維度。深入探究新影像技術在戲劇舞臺處理中的作用機制、發展路徑及其蘊含的藝術價值與挑戰，對于推動戲劇藝術在數字化時代的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本研究將系統地分析新影像技術的內涵與外延，結合實際案例探討其在舞臺處理各環節的具體應用及影響，以期為戲劇創作者、研究者及從業者提供全面而深入的理論參考與實踐指導。

一、新影像技術的定義及其在舞臺處理中的可行性

（一）新影像技術的定義

影像與人類文明相伴而生，遠古的巖畫、圖騰便是早期的影像形式。隨著科技的進步，尤其是電影放映機的發明，影像技術迎來了重大突破。新影像技術涵蓋了傳統投影技術、虛擬現實（VR）、增強現實（AR）、混合現實（MR）以及全息影像技術等。

投影技術歷史悠久，應用廣泛。在戲劇領域中，主要有兩種呈現形式：“戲劇圖像”（Theatregraph）和“復合投映（戲劇）”（LaternaMagika）。“戲劇圖像”是20世紀30年代電影技術與半透明幕布結合的產物，能讓觀眾同時看到演員現場演出和投影影像；“復合投映（戲劇）”則是將舞臺影像與演員表演完美融合。這兩種形式分別突出了投影技術在戲劇中的敘事性和造型性。

VR技術誕生于20世紀60年代，經過多年發展在1992年逐漸系統化，近十年取得較大進展。它通過頭戴設備為用戶創造一個虛擬世界，但目前仍受技術瓶頸的限制，如設備的穩定性和畫面的逼真度等問題。AR技術于1990年被提出，其特點是通過信息流對現實世界進行補充和互動，不過目前還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MR技術整合了VR和AR的優勢，運用多種先進技術讓用戶仿佛置身于真實與虛擬交織的環境中。

（二）舞臺處理的作用

在戲劇導演的二度創作中，舞臺處理是核心環節。導演需要運用燈光、服裝、道具、化妝、效果等綜合藝術手段，結合假定性手法，打造出完整的演出，從而傳達自己的創作意圖。舞臺處理的本質就是對假定性形式的處理[2]，新影像技術作為一種造型藝術融入戲劇時，關鍵在于能否與假定性本質相契合。如果運用得當，能夠極大地增強戲劇的藝術感染力，使觀眾沉浸其中；反之，則可能破壞戲劇的整體氛圍，導致觀眾無法投入。

（三）新影像技術在舞臺處理中的可行性

近年來，戲劇界積極探索新影像技術的應用。2018年，英國探向劇團的VR戲劇《蛙人》在中國上演；2019年，皇家莎士比亞劇團與Magic Leap合作呈現了MR戲劇片段。盡管這些作品在技術上還存在一些不足，大多以轉場、過渡等形式出現，但已經顯示出新技術在戲劇領域的應用潛力。例如，想象在《仲夏夜之夢》的演出中，仙女與精靈通過新影像技術栩栩如生地出現在觀眾眼前，這無疑將突破傳統戲劇假定性的邊界。由此可見，新影像技術融入戲劇藝術是可行的。導演們需要在技術的限制下發揮創造力，構建規范的行業體系，推動戲劇的創新發展。

二、新影像技術的發展與應用對舞臺處理帶來的改變

（一）新影像技術在戲劇藝術中的發展歷程

1．新影像技術的起點

影像最初以自然主義的方式記錄生活，如海市蜃樓這一光學現象，便是自然的影像記錄。直至1903年埃德溫·鮑特拍攝的《火車大劫案》中蒙太奇剪接手法的出現，影像才開始具備敘事性。此后，艾森斯坦對蒙太奇進行了深入探究，并于1922年提出《雜耍蒙太奇》理論，推動了蒙太奇在諸多行業的傳播。在此之前，盡管影像具有一定的表現性，但因缺乏敘事功能，與戲劇的現場性和敘事性并無關聯，而蒙太奇賦予影像敘事能力后，影像與戲劇敘事相契合，其視覺表現力和真實性也由此引起了戲劇導演的關注。德國戲劇導演埃爾文·皮斯卡托率先嘗試將影像融入戲劇，他把投影稱為“劇場的第四維度”，投影幕布則成為“一面活動的墻、一道鮮活的布景”[4]。

2．新影像技術在戲劇藝術中的發展

蒙太奇的敘事性是影像技術進入戲劇領域的關鍵要素。在20世紀20年代，蒙太奇處于探索發展階段。皮斯卡托在艾森斯坦提出《雜耍蒙太奇》理論之前的1920年就已萌生將影像融入戲劇的想法[5]，但受限于當時影像敘事功能的限制，直到1927年他成立皮斯卡托劇院時，才上演了第一部將影像融入戲劇的政治劇《當心，我們活著！》。該劇通過多層架構進行演出，在舞臺的前部和后部分別放置薄紗用于“戲劇圖像”放映，演區相互交叉象征社會秩序，并通過燈光照亮演區來提示場景變換。例如在選舉戲中，借助對比蒙太奇手法，在主要演區后的投影幕上播放人群揮舞投票紙的畫面，同時在另一個投影幕上展示戰爭部長的惡行，既凸顯了導演的主觀意識，又營造出強烈的劇場氛圍，同時還簡化了劇情表達。然而，蒙太奇敘事與戲劇整體敘事之間存在沖突，蒙太奇手法會分散觀眾的注意力，削弱舞臺敘事的核心地位。

3．新影像技術在戲劇藝術中的現況

隨著科技的迅猛發展，影像技術持續進步。不過，VR、AR技術在戲劇中的應用尚面臨一些挑戰。一方面，技術還不夠成熟，難以突破傳統的舞臺假定性，從而影響觀眾的觀劇體驗；另一方面，這些技術的高成本投入與低投資回報率致使其在戲劇領域缺乏資金支持。相比之下，全息影像技術在大型活動中已得到廣泛應用，如張國榮、梅艷芳的全息影像重現，引發了觀眾的關注，也讓人對其在戲劇領域的未來發展充滿期待。目前市場上的VR/AR戲劇口碑呈現兩極分化態勢。以《蛙人》為例，觀眾在觀看過程中需要在真人表演和VR體驗之間切換，盡管能體驗到不同的場景，但VR的不穩定性削弱了蒙太奇的敘事功能。這表明新影像技術的應用需要創作者更為理性地思考和規劃，以平衡技術與藝術的關系。

（二）以“戲劇圖像”投影技術延伸舞臺支點，建立舞臺假定性

2018年烏鎮戲劇節的作品《動物磁性》巧妙地將木偶戲與“戲劇圖像”投影技術相結合。演出伊始，舞臺中央的大銀幕與兩側木偶的“家”共同構建了一個獨特的場景，而銀幕上的動畫影像則承擔了主要的敘事任務。在飛機戲段落中，銀幕上播放著飛機的畫面，同時配合演員的臺詞、發動機的音效以及燈光的變化，緊接著，一架玩具飛機從觀眾頭頂掠過，成功地將舞臺支點從銀幕轉移至空中，從而構建了獨特的舞臺假定性。盡管該劇在經費上略顯緊張，導致中心演區缺乏現場樂隊的輔助，且內容相對晦澀，但其在投影技術與舞臺支點的處理上無疑為戲劇導演提供了新的靈感，充分展示了“戲劇圖像”技術在拓展舞臺敘事和構建舞臺假定性方面的巨大潛力。

（三）以“復合投映”的方式創造舞臺的多重空間

2018年烏鎮戲劇節的舞劇《神奇理論》，以人類文明史為藍本，巧妙地運用了“復合投映”技術。在第二段落中，歌者與兩位女舞者在舞臺投影的第一道幕前精彩演繹，而第一道幕與第二道幕之間的投影相互映襯，為演員們提供了一個跳出第一道幕前表演空間的獨特視覺效果。到了第九段落，為了生動詮釋“無限旅館悖論”，一個巨大比例的講解員形象被投映在第一道幕前進行詳細講解，與此同時，身后的真實演員在投影的映襯下翩翩起舞，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層次分明的空間感。這部劇通過“復合投映”與“戲劇圖像”的完美結合，成功打開了戲劇的多重空間，創造了令人矚目的視覺符號，為戲劇的詩意表達開辟了新的道路。

2017年烏鎮戲劇節的作品《黑夜黑幫黑車——影像的復仇》，在舞臺空間的處理上進行了大膽的創新嘗試。通過獨特的“取景框”讓觀眾觀賞表演。演員與影像完美融合，共同演繹著動人的故事，這種處理方式徹底顛覆了傳統的戲劇體驗，重新定義了舞臺空間和觀演關系。觀眾在觀看過程中，會產生一種自己既是觀眾又是攝像機鏡頭的奇妙錯覺，從而引發了對戲劇本質的深刻思考。

（四）以更強的傳播性拓展觀演關系

舞臺劇《拉黑》講述了青年男女的網戀故事。導演在這部劇中采用了多種創新手段來拓展觀演關系。例如，打破第四堵墻，讓演員與觀眾進行互動，演員甚至坐到觀眾席上；通過花椒直播平臺將劇場內的演出與劇場外的潛在觀眾連接起來。演出結尾時，女主角通過直播平臺走出劇場，消失在觀眾的視野中。這些舉措拉近了演員與觀眾的距離，拓展了觀演關系，挖掘了潛在觀眾市場，為戲劇的市場化發展提供了新思路。

新影像技術的發展使舞臺處理方式更加多樣化，導演的表達手段不再局限于傳統方式，迎來了新的創新機遇。但在應用時，需要注意平衡技術與藝術、理性與感性的關系，確保戲劇的核心藝術價值不受影響。

三、新影像技術在舞臺處理中的價值與局限性

（一）新影像技術的價值

1．為導演創造出更多樣化的表達手段

新影像技術為戲劇導演提供了豐富而多樣的舞臺處理方式。傳統的“戲劇圖像”方式可利用蒙太奇敘事，與演員表演配合，起到對比、烘托或強調作用；“復合投映”技術能拓展舞臺空間，創造獨特視覺效果和詩意表達；VR、AR技術的發展更是帶來無限可能，如讓觀眾在觀看真人表演時體驗虛擬場景，或在全息投影中欣賞真人與投影的互動演出。這些技術極大地豐富了導演的創作工具。但需要強調的是，戲劇的核心始終是人物和故事，不能因追求技術而忽略人物情感和情節發展。

2．深化人物內心刻畫

在《揭秘——布萊切利公園密碼破譯中心》這部作品中，導演巧妙地將新影像技術與舞臺道具相結合。從幕布到行李箱、公文包都成為投影的載體。在圖靈工作的場景里，通過投影齒輪的轉動，配合圖靈舉起密碼破譯文件的動作，無須臺詞便能讓觀眾感受到圖靈內心的焦慮和緊張，成功運用了蒙太奇手法，為導演刻畫人物內心世界提供新方法，有助于推動戲劇藝術在人物塑造方面的進步。

（二）新影像技術的局限性

1．觀眾觀劇不適與體驗沖擊

盡管孟京輝導演的《死水邊的美人魚》等浸沒式戲劇融入了新影像元素，給觀眾帶來了一些新穎體驗，卻也讓部分觀眾感到不適。劇中過道窺視孔里的實時錄播影像、特殊房間布置、情緒化標語及一對一表演等，對于追求傳統戲劇故事性的觀眾而言，可能造成困惑與難以理解。同樣，在《不眠之夜》中，觀眾需跟隨演員在不同樓層穿梭；在《蛙人》中，觀眾需頻繁戴上摘下VR眼鏡，還可能遭遇影像掉幀等技術問題。這些都表明新型觀劇體驗對觀眾習慣構成了較大沖擊。創作者需更理性地考量如何在應用新技術之際，確保觀眾的觀劇體驗，并構建更為完善的創作規范。

2．技術喧賓奪主與內容失衡

在《黑夜黑幫黑車》里，新影像技術應用過于側重炫技。投影運轉雖流暢，演員表演也投入，但在長達2小時的觀劇中，因敘事節奏紊亂，觀眾難以緊跟劇情，易感疲憊與分心，最終致舞臺假定性遭破壞，舞臺處理失敗。在戲劇藝術中，影像技術應服務于創作表達。若創作者過分聚焦于技術的理性布局，而忽視了對生活的體悟與傳達，戲劇便會喪失其靈魂，新影像技術也難展其應有藝術風采。

在戲劇藝術的發展進程中，新影像技術與傳統藝術的融合乃必然趨向。導演需精準把握新影像技術的優勢與局限，發揮其長處，克服其短板，推動戲劇藝術借技術之力持續創新發展，達成技術與藝術的和諧共生。期望通過對新影像技術在舞臺處理中的全面剖析，能為戲劇創作者提供有益參考與啟示，促進戲劇藝術在新時代繁榮發展。

四、結束語

新影像技術在戲劇舞臺處理中的應用無疑開啟了戲劇藝術發展的新篇章。通過全面剖析新影像技術的定義、可行性、發展歷程、變革影響以及價值局限，我們清晰地認識到這一技術與戲劇藝術融合的復雜性與多元性。在未來的戲劇創作中，創作者應積極擁抱新影像技術帶來的機遇，充分挖掘其在豐富敘事、拓展空間、深化情感表達等方面的潛力，并審慎應對技術帶來的挑戰，堅守戲劇藝術的本質與核心價值。不斷探索技術與藝術的平衡之道，促進兩者深度融合與協同創新，才能推動戲劇藝術在新時代持續繁榮發展，為觀眾帶來更多富有創意與感染力的舞臺佳作，使戲劇藝術在文化藝術的星空中繼續閃耀獨特光芒，保持其作為人類精神文化重要載體的持久生命力。

參考文獻：

[1]張林.影像走進戲劇——從皮斯卡托、布里安到斯沃博達[J].戲劇（中央戲劇學院學報），2013，（02）：124-133.

[2]童道明.他山集——戲劇流派假定性及其他[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3.

[3]劉衛華，莎士比亞劇團用MagicLeapOne帶來MR戲劇表演[EB/OL].https：//www.diankeji.com/vr/47346.html.

[4]常佩婷.論皮斯卡托的敘事戲劇創作[J].戲劇藝術，2022，（02）：59-69.

[5]愛德華·布朗，杜定宇.皮斯卡托爾在柏林[J].戲劇藝術，1987，（03）：125-138.

作者簡介：王耀輝（1995-），男，北京人，碩士研究生，從事戲劇影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