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幣上的文字

摘 要：在我國當代，人文科學和考古學不斷發展，人們對歷史的本源產生了更濃厚的興趣。近年來，隨著地下文物的不斷發掘，特別是大量宋代古錢幣出土，引起了社會普遍性的關注和收藏。當我們面對這些經歷了千年的古代貨幣時，感受到的歷史真實感和滄桑感是書本上無法傳達的，尤其是錢幣反映出的歷史文化信息和書法藝術魅力愈發令人著迷。錢幣上的文字往往是由先賢、文豪，甚至帝王親筆書寫，他們的書法藝術通過錢幣這一小小的載體呈現出來，流傳至今。這些錢文在中國書法史上可以說是別開生面，熠熠生輝。

關鍵詞：錢幣；文字；書法藝術；御書錢

中圖分類號：J2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4）36-0-03

古之謂錢為泉，為什么稱泉呢？想準確地回答這個問題，也是挺難的一件事?！吨芏Y》中講，周代專管錢的存儲及放貸的機構為泉府[1]，這可能是史書中較早稱錢為泉的記錄吧。先秦時期，錢指的是一種農具，《詩經》中講道，峙乃錢镈，這里的錢和镈都是指開春準備的農具。后來，古人縮小了錢、镈的形制來作為一般等價物進行市場流通，即為古代的貨幣。宗周時期，貨幣還處于初始形態，其上未有文字，后來在發展的過程中，漸出現文字，如早期布幣上的周、共等，一般指代地名、重量、貨幣單位等。早期貨幣的其他形式，還有齊燕的刀幣，楚地區的蟻鼻錢和秦地區出現的環錢，即圓形圓孔錢。而從泉的字義上而言，是指貨幣在市場的流通過程中，像泉水一樣源源不斷，生生不息，供市場所需，為市場貿易提供活力。而錢幣往來于買賣之間造就了社會的繁榮和國家的輝煌。到了貨幣的成熟時期，逐漸形成了古代貨幣的常用形態——外圓內方的圓形方孔錢。最早的且有代表性的圓形方孔錢即為戰國時期秦國的兩甾錢、半兩錢和齊國的賹化錢（見圖1、圖2）。圓形方孔錢的這一形態既適應了貨幣流通的便利性，又適合加工鑄造，還象征著中國道家傳統的天圓地方、天人合一的精神理念，所以流傳久遠，為歷朝歷代所沿用，直到民國時期才結束了其歷史使命，最后的圓形方孔錢為民國通寶錢。

一、從文字到書法藝術，從書法藝術到錢文

上古之時，為了方便傳達意思，結繩為政，大事以大結，小事以小結，至伏羲氏創八卦，使其略具文字之形體，后倉頡造字，變八卦為書契，為我國文字的肇始。清末，在河南安陽殷墟發現的甲骨文，是迄今為止我國發現的，年代較早的、體系較完整的文字系統。文字始于圖像，進而指事、會意，逐漸抽象化了，書法藝術是中華五千年文明中最有代表性的藝術形式。慢慢地，文字發展為六書，六書包括象形、會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六書即備，所有的語言都能用文字表達，但人類的智慧也在不斷進步，社會組織事務日益繁雜，原有的文字漸感應用不便，文字也逐漸由繁到簡，出現了由古文到大篆，由大篆到小篆的過程，這些從中國古代貨幣的錢文上就能體現出來。古篆文不僅出現在先秦貨幣上，宋代的治平通寶、熙寧通寶等錢幣上也能找到古文大篆，貨幣由皇帝下旨鑄造，錢文的選擇也往往取決于帝王的喜好。到王莽時期，文字定為六體，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中異體字也；三曰篆書，即小篆；四曰佐書，即秦隸書；五曰繆篆，用以摹印者也；六曰鳥蟲書，用以書幡信。在歷代泉幣上還出現了一些新的字體，如九疊篆、柳葉篆等，那就是文字發展過程中的一些變化了。

我們知道，書法藝術是一門最能代表中華民族文明傳統的藝術表現形式。在世界文藝之林，它即別具一格又極具藝術魅力，可以說雅俗共賞，老少皆宜。書法藝術通常是依靠一定的表現形式體現出來的，常見的表現形式有鐘鼎、碑刻、條幅、楹聯、扇面、匾額、錢文、冊頁、手卷等。其中，難度最大的可能是楹聯和匾額，而要說到細密工巧，難以組織文字結構的，莫過于錢幣上的錢文了。小小的空間如何優美大方的書寫，需要書寫者有著細膩的心思去組織經營，正可謂螺螄殼里做道場，難之又難，而世間常理往往是越難做的事情做到極致，就越有魅力。一般的通用錢正面為兩字錢文或四字錢文，上下左右對稱平衡，端莊大方，體現了東方美學中的對稱美，其所蘊含的東方神韻和它的古樸氣息是后人無法模仿的。在真正的行家的眼中，僅通過錢文和錢幣上的包漿就能夠看出錢幣狀態，分辨出錢幣的真假，并做出正確的斷代。

在我國的書法史中，許多名家書法作品已經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有的則鳳毛麟角，十不存一，而這些稀罕的藝術作品往往收藏于博物館中，束之高閣，難得一見。錢幣作為國家的經濟載體，錢文往往由歷史上比較優秀的書家所寫，甚至有的錢文由皇帝親手所書。錢幣作為一種藝術載體，其上的文字流傳至今，讓我們更真實地了解了不同歷史時期的書法水平，而有些錢幣，如多數宋錢，價格并不高，書法愛好者可以很輕易地得到，近距離地觀賞絕美的錢幣文字，摸索體會，感受名家書法的真諦。

從錢文的發展史來看，最早的應是先秦時期的古文大篆，這時的貨幣鑄造工藝原始，鑄造時為陶范，一幣一范，破范取錢，絕無雷同。先秦匠人的書寫隨意性比較大，字法筆勢古樸自然，粗獷豁達，率真而有趣，成為古文字學家的珍愛之物。先秦錢流傳下來最多的是半兩錢，先秦半兩的重量并不規范，到秦統一全國以后，秦始皇統一了貨幣和文字，秦半兩的錢文為丞相李斯所書寫的小篆，比起先秦大篆來，文字更加規整嚴謹，重量統一，為八銖半兩。漢鑄幣承秦制，為四銖半兩，實際是減重半兩，直到武帝時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手段，開始鑄行五銖錢。后又將鑄幣權收歸中央，鑄上林三官五銖。這個時期的貨幣統稱為兩、銖，以重量單位為錢文的貨幣，是稱量貨幣留在鑄幣史上的烙印。到新莽時期，王莽是歷史上的造幣大師，他不斷進行幣制改革，錢文更為考究，主要采用的是懸針篆。這種特別的書體極具藝術性和裝飾性，筆畫上粗下細，中鋒用筆，遒勁有力，猶如倒懸的鋼針一般，給后世藏家帶來很多的美感和樂趣。南北朝的劉宋時期還出現了一種韭葉篆，字如其名，錢文筆畫精細，正如韭菜葉子一般，代表性鑄幣為孝建四銖錢、永光錢等。北周時期，則出現了名享錢界的北周四品，錢文用的是玉箸篆，錢文上下左右粗細一致，如玉制的筷子，故曰此名。這幾種篆書體可以說是書法文字在歷史中的自由發展和演變，錢文愈發的有趣、自然。至東晉十六國成漢政權時期，開始鑄造最早的隸書錢——漢興錢，而把隸書在全國范圍推行的則是唐高祖李淵，他下令鑄造的唐開元通寶結束了中國古代推行了八百多年的銖兩制，使錢幣進入了的寶貨制時代。自此后，古錢幣基本以通寶、元寶、重寶等命名，不再以重量單位為錢文。開元通寶四字是唐代書法名家歐陽詢所寫，其書法以法度嚴謹、筆力險峻著稱，后世對其書法的贊美和評價也毫不吝惜筆墨，說其四字錢文通體嚴整，安頓照應，遒勁而穩重，非常符合盛唐之恢宏氣象?？梢哉f開元通寶引領了以后歷代王朝貨幣的錢文模式，如五代時期的漢元通寶、周元通寶，再延續到北宋的宋元通寶，在南朝十國中，南唐的開元通寶錢出現了隸書、篆書兩種字體，在中國歷史上開對子錢之先河，其中的篆書開元通寶錢文，由南唐重臣韓熙載提議鑄造，為江南書法名家徐鉉所書寫，極富美感。

二、中國古代錢幣及其錢文發展的高峰期——北宋

宋代是錢幣發展的高度成熟時期，不但工藝高超，而且鑄造精美，并以對子錢名噪一時。最早發現研究對子錢的是日本人。大約在清代乾嘉時期，有一批宋錢流入日本，這引起了日本藏家和學者的高度重視，山田孔章將這批銅錢按照對子錢的形式加以配套，并刊印成譜，即《北宋符合泉志》。此書流入我國甚少，后來錢幣收藏名家小川浩將這批錢打成拓片，重新影印出版，定名《新訂北宋符合泉志》。此書深受廣大錢幣界讀者的歡迎，后來通過中國錢幣學會會長戴志強先生的推薦，中華書局將此書出版于《中國錢幣叢書》甲種本。到今天，關于對子錢的研究在我國已經是百花齊放。隨著大量書籍的出版，很多集藏者有了自己的研究方法方向，錢幣界也吸引了大批新的愛好者的加入。

隨著宋代鑄造工藝的成熟，書法藝術在錢幣上有了更好的發揮和發展，其上的錢文也成為書法藝術更真實的反映。宋代鑄幣上的書法藝術可分為三個時期。一是從建隆元年到淳化四年為仿古期；二是從淳化五年到淳熙六年為鼎盛期；三是從淳熙七年到咸淳八年為衰落期。而宋錢最盛極一時的還是要數對子錢。這一時期每種錢幣或真體篆體成對，或行體篆體成對，或隸體篆體成對，其中真、行、隸體為陽，篆體為陰，這象征著中國傳統道家思想的陰陽合一，再配合著錢幣形制的外圓內方，體現出宋代是一個自上而下的，對道教思想極度推崇的朝代，同時在錢文上也是將書法藝術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除此之外，宋錢錢文上還有草書、九疊篆、瘦金體、宋體等新的書體出現。到宋太宗時期，鑄造了御書三體錢淳化元寶，開宋錢多種書體之先河，后來又出現了蘇東坡書寫的元豐通寶錢文、司馬光書寫的元祐通寶錢文，及蔡京書寫的崇寧重寶錢，都體現出了宋錢錢文書法藝術中豐富多彩的特點。北宋末年，宋徽宗書寫的瘦金體把錢文藝術推向了最高峰。同時，北宋錢幣的鑄造量是歷史上最多的，在那個時期，由于生活的習慣和戰亂，大量宋錢埋藏于地下，到如今，地不藏寶，出土量巨大，由于成本不高，普通大眾也可以很輕易地沉浸在書法藝術的海洋里，享受著古人帶給我們的這份饕餮大餐。

我們知道了在宋代的貨幣史中最有特色的是御書錢，這在我國錢幣史上可稱一絕。史書中明確記載的御書錢是宋太宗的淳化三體錢和宋徽宗的瘦金體錢。《續資治通鑒》記載，淳化元年以末，太宗皇帝親書淳化元寶四字錢文作真、行、草三體。這不但打破了草書不用做錢文的慣例，還開啟了北宋對子錢的先河。此后，宋代自明道及以后的鑄幣，基本上沿用了太宗的做法。北宋初期有這樣一首詩稱贊御書錢，“謫官無俸突無煙，唯擁琴書盡日眠，還有一般勝趙壹，囊中猶貯御書錢”[2]。此詩指的就是淳化元寶錢，可見御書錢錢在當時就深受文人士大夫的喜愛，這種風尚在社會中也廣泛流傳。太宗御書錢是我國錢幣史上最早皇帝親書錢文的錢，在此之前歷史上沒有皇帝手書錢文的先例，所以此錢在我國貨幣史中占有重要的位置。而徽宗趙佶的瘦金體，原本叫瘦勁體，因其書于錢體之上，錢為金，故多稱為瘦金體。其藝術特色清秀骨瘦，鐵畫銀鉤，秀麗挺拔，為中國古錢一絕?；兆诖巳嗽谡紊匣栌篃o能，無所建樹，在藝術上卻才華橫溢，可以說是多才多藝，風流倜儻，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格調高雅，在收藏鑒賞上境界也很高?！痘兆谠娂泛笥浿姓f，徽宗聰敏，實由天縱，特非帝王之才略，無論詩文辭賦為藝苑才無所不及，即書畫精妙，亦古今首屈一指[3]。其書法真、行、草無所不工，最具特色的是他獨創的瘦金體?；兆诔跗?，錢法大亂，私鑄尤甚，崇寧四年，徽宗趙佶立錢綱驗樣法，此后鑄造的錢幣，錢體精良，書畫分明，赤仄烏背，再配上他親筆書寫的錢文，纖修俊逸，瘦勁嫵媚，成為我國古錢幣中的精絕之品。有詩云：“風流天子出崇觀，鐵畫銀鉤字字端，聞道蜀中銅貨小，任憑頑鐵買江山。[4]”此后，自宋以來，人們提起御書錢便聯想到宋徽宗及其獨創的瘦金體，可見影響力之深遠?；兆阱X在宋錢中可以說是獨樹一幟，歷朝歷代的文人雅士對其都是愛不釋手，御書錢也以其特殊的形式和書體至今仍為收藏家和書法家所珍藏、喜愛和研究。在當今錢幣學廣泛普及和發展的時期，徽宗錢的存在為研究北宋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藝術、鑄造技術以及人物等方面提供了寶貴的實物資料。

三、結束語

中國古錢幣上的文字是隨著歷史的脈絡一路發展而來的，對古錢幣的深入研究能夠了解不同歷史時期的發展規律和特點，因此，錢幣學從文化的角度聯系著歷史、藝術，從經濟的角度來說掌握著國家的命脈，其二者的結合便成為封建專制王權和傳統文化藝術的高度統一。歷史中，特別是唐宋以來，皇帝都非常重視書法藝術，并且自身也有著很高的造詣，上行下效，這種觀念引領著朝野上下形成了一種崇尚書法的風氣，這一特點也反映在了其鑄造的錢幣上，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把鑄幣看得至關重要，錢幣及其上的文字更是到了一種至高無上的境界。而鑄幣的精美完善，文字的豐富多彩，讓當朝的老百姓也對新鑄的錢幣特別喜愛，錢幣及其上面的文字成為歷代文人墨客和收藏大家們的心頭所好，其中的稀品、美品、珍品，到如今也早已變得彌足珍貴了。

山東諸城，宋時稱密州，密州知府蘇軾除了在此寫下了《江城子·密州出獵》《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等聞名于世的詞句外，對密州經濟的發展也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這一點從諸城近些年大量出土的北宋錢幣中不難看出。本文中，對錢幣及其上面文字的描述，同筆者收集到的大量錢幣實物是分不開的，一段時期內，地域性曾限制了筆者的眼光，但隨著互聯網的普及，筆者接觸到了更多的錢幣，了解了更多的歷史文化知識，深切地感受到了錢幣上的文字所帶來的藝術魅力。

參考文獻：

[1][宋]王與之.欽定四庫全書·周禮·卷二十三[M].

[2][宋]王禹偁.御書錢[M].

[3]趙怡琛.徽宗詩集[M].

[4]馬莎.票據史話[J].貴陽文史，2014，（06）：64-65.

作者簡介：劉強（1975-），男，山東諸城人，本科，中學一級教師，從事美術教育工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