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偉燦
我是六十年代生人,那是物資匱乏的年代,缺衣少食,最盼望的就是過年。因為過年就能吃上香香的餃子、暄軟的饅頭,看到紅紅的春聯,穿上漂亮的新衣服,心里那個美至今想起來還是回味無窮。
數著,盼著,腳步邁進了臘月的門里。年的氣氛越來越濃,家家戶戶開始忙碌起來,趕年集備年貨。不管平常的日子有多艱難,過得再怎么節約,過年了,父母也變得大方起來,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都買上了。有限的錢掰成幾瓣花,孩子老人的衣服得買,穿上新衣服,心想事就成 ;買上魚和肉,吃穿不用愁 ;過年買糖、買核桃吃,甜蜜一整年 ;買鞭炮,鞭炮聲聲響,來年亮堂堂。嘴里叨念著,心里算計著,不一會兒手里的口袋就裝滿了,衣兜里的錢也所剩不多了。
在我們那里,真正的忙年是從臘月二十三祈請灶王爺“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開始。從這天起,天天都是好日子。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母親把屋里的瓶瓶罐罐搬到院子里,然后她蒙上一條破圍巾,披上一塊塑料布,用長竹竿綁上笤帚開始掃灰,把墻角的蜘蛛網、角落的塵土打掃得干干凈凈,再把蓋的、穿的、用的在水井旁洗刷一新,把整個院子晾得滿滿的,接受陽光的洗禮,晚上把這些帶著陽光溫暖的家什搬到屋里,身心都是暖暖的。房子清掃干凈以后,開始殺雞、宰豬,蒸饃,煎炒烹炸,熱鬧非凡,大人孩子天天忙得團團轉,累并快樂著,每個人臉上洋溢著過年的喜悅,忙忙碌碌中就到了年三十。
年三十,貼春聯。一大早大家就忙活起來,在鍋里熬上一碗漿糊,把春聯一條條展開,大家齊動手,刷漿糊、貼春聯,立刻就把小院映照得紅紅彤彤,為新年增添了幾多喜慶。
貼完春聯,兄妹們去忙其他事情,而我站在春聯前,這副看看,那副瞧瞧,不由小聲誦讀:“日出東方照我家,春回大地迎新華”“百草爭艷迎春風,萬象更新賀歲陽”“高居寶地財興旺,福照家門富生輝”……讀著春聯上珍珠般的詞語,我心里如同灌滿了蜜。
小院里的春聯遠遠不夠看,于是我就到左鄰右舍、大街小巷讀春聯,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人在我肩頭拍了一下,扭頭一看是村里的老校長:“小子,春聯寫得不錯吧,你那認真勁兒都快把字吃了。”我紅著臉說:“大爺,這詞是咋想出來的,都寫這么好!”老校長語重心長地說:“只有看書多了,才能當個文化人。跟我走,我家里有本春聯書,讓你可勁兒看……”

當炊煙掛上樹梢、黑夜爬上村頭,玩耍了一天的我,一溜煙跑回家。剛好母親也把熱氣騰騰的餃子盛到碗里。“慢點吃,慢點吃。”我知道母親的意思,老家有個習俗,每逢過年包餃子,總會在餃子里包枚錢幣,誰吃到誰就有福。盡管母親不停叮囑,我還是不管不顧大口吃起來。“哎呀!”當我咬到第三個餃子時,牙被硌了一下,露出一個硬錢幣。看著我齜牙咧嘴的樣子,家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妹妹卻蹲在地上哭了,因為她沒吃到硬幣福氣沒降臨到她身上,大家見狀更是笑彎了腰……
在鄉下,年三十夜里有挑燈籠習俗。吃完餃子,我把父親早早買來的燈籠點上,挑著燈籠滿心歡喜來到街上向伙伴們炫耀。慢慢的,大街上挑燈籠的伙伴越來越多,紅紅的燈籠猶如一個個紅色的精靈,伴隨著一個個小小的身影,給過年中的村莊增添了幾分嫵媚。小伙伴們是不會安生的,大家挑著燈籠,你碰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燈籠三搖兩晃,蠟燭倒了,燈籠著火了,大伙擠在一起“呼呼”地吹,用紙糊的燈籠還是燒了個大窟窿……
天還未亮,村里就熱鬧起來,爆竹聲此起彼伏,響徹夜空。人們一撥又一撥挨家挨戶拜年,一張張充滿喜氣的笑臉,一聲聲問候新年的話語,讓新的一年充滿了希望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