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守英

我們討論中國鄉村振興的問題,一定要在一個整體面上討論中國鄉村的未來。鄉村是一個系統,人、業、地、村四者之間形成的有機系統是我們鄉村的魂。單要素改變鄉村就會導致鄉村系統的失衡,必然帶來整個鄉村的衰敗。重構中國的鄉村系統,就是要認清中國城鄉融合的形態和推進城鄉融合的路徑,重構城鄉轉型的方式。最終的結果是城市更好,鄉村同樣更好。
破解鄉村問題的核心就是破解鄉村的“業”。中國首先面臨的問題是要把搞農業的人口降下來,這樣農業才能強。日本的農業經驗是農業工業化,將農業要素重組。比如貴州遵義湄潭原來是非常貧困的地方,但這個地方的農業形態和其他地方不同,人、地、業、村的系統已經發生了重構,其中非常重要的就是農業融合。湄潭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恒推進農業工業化的道路。
如何提高中國農業的競爭力,最重要的秘訣是提高單位土地回報。哪個地方找到了提高單位土地報酬的辦法,哪個地方的農業就有希望。山東濰坊的壽光建有基本上是全世界最大規模的設施農業和大棚,大棚農業的核心是提高單位土地的報酬。整個壽光的農業就是在一個大棚里發生的農業要素組合:通過農業技術物聯網對農業各種參數進行監測,同時農民成為新農民,接受再教育培訓,對現代農業認可,最終實現了單位土地報酬的提高。
實現鄉村經濟的活化。現在鄉村經濟的最大問題是單一,關鍵是要恢復鄉村經濟的多樣化。要提高農產品的復雜度。我們看日本和中國臺灣地區,農業的復雜度非常高,背后是知識含量,農產品提高知識含量以后復雜度就提高了,價值也就提升了。
城市能留人,鄉村能換人。人的城市化關鍵是讓那幾億人在城市落下,而不是回村里。搞農業的人少了,農業和鄉村才有希望。所以農村還有20%的人要想辦法在城市落下,關鍵點就是“農二代”必須落城。人在城市落下來以后,鄉村也要換人。人口城市化以后鄉村是要換人的,一是讓部分出村的人回流,但一定是愿意到鄉村做事的人回到鄉村。二是一些搞農業的企業要進來,未來的農業要由企業家來組合農業的要素,否則就沒有主體。三是讓一部分喜歡鄉村生活方式的人到鄉村。
鄉村的業、人改變的過程中,一定有地的改變。第一是人地關系的重構。未來必須實現人地關系的重新匹配。第二是鄉村土地的重劃,用以解決鄉村土地的破碎狀態。土地碎化的結果是什么?就是搞農業不積極,搞工業也不積極。城、鎮、村高度分割,農業用地不規模、工業用地不規模、城市用地也不規模。中國鄉村需要按照土地的功能進行用地重劃。第三是在制度上要解決集體所有權下的承包權和經營權的分置問題,核心就是解決新的主體進入鄉村以后,農業企業家和規模化經營主體的權利保障問題。第四是宅基地的改革。在保證農民宅基地財產權利的同時,讓新的主體也能在村里落下來。第五是鄉村產業發展,需要集體建設用地與國有建設用地同地同權。
在業、人、地改變以后,一定要有村莊形態和功能的變化。第一,村莊變化要圍繞農業發展方式,重新思考村落的半徑問題。農業發展方式變化以后,村落的半徑可以適當擴大。第二,村莊聚落要跟著功能來變。傳統村莊具有保護功能,現在的村莊很大程度是文化功能,強調聚落的功能、記憶的功能、歷史的功能和寄托鄉愁的功能。第三,未來的鄉村要解決基本公共服務的到位與體面問題。第四,村落要解決老人的精神和文化寄托問題。第五,村莊要成為鄉愁寄托的地方,讓農一代在鄉村體面地老去,讓農二代把鄉村變成詩和遠方。第六,鄉村要開放,成為一個驛站,各種對鄉村有想法、愿意到鄉村生活的人可以到鄉村去。
(摘自《北京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