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實者”宗慶后

魏一駿 鄭敖天 王藝錠

2024年2月25日，冷空氣影響下的浙江杭州止住了連日雨水。這一天，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稱“娃哈哈”）創始人、董事長宗慶后因病逝世，享年79歲。

傍晚時分，在杭州市上城區一幢并不起眼的六層灰色辦公樓前，不少媒體記者和市民在徘徊——這里是宗慶后“出發”的地方，“娃哈哈”由此逐漸成長為一個家喻戶曉的民族品牌，宗慶后也成為改革開放后民營企業家的代表人物之一。

為了國家、為了社會更好發展，從不猶豫地說實話；平實堅定的語氣，不曾改變的樸實穿著……一代民營企業家的優秀特質，在“唯實者”宗慶后身上濃縮體現。

實業：“娃哈哈是我的整個人生，所有的夢”

1945年，宗慶后出生在浙江杭州。由于家境窘迫，從小學習成績優異的他初中畢業后就不得不輟學，四處打工。他曾走街串巷叫賣爆炒米，也曾在火車站賣烤紅薯，還曾輾轉浙江舟山、紹興的農場勞作。盡管身處逆境，但宗慶后從未放棄改變人生的念頭。在閑暇時間，他沒有像工友一樣打牌消遣，而是堅持讀書，并把《毛澤東選集》讀了很多遍。

1978年，中國迎來改革開放的元年。按照當時政策，宗慶后回杭州可頂替母親小學教師的職位，卻因文化水平不夠而被分配到校辦企業當工人。

在校辦企業的近十年間，宗慶后曾蹬著三輪車到處送貨，背著幾臺落地電風扇擠在綠皮火車上去各地推銷，在簡陋的招待所打地鋪，在中國進出口商品交易會大門外擺地攤……

宗慶后說：“我用腳丈量中國的市場，深入窮鄉僻壤、犄角旮旯，就是這樣在摸爬滾打中把‘中國市場地圖摸透的。”

改革開放的春潮奔流涌動，一個個弄潮兒如春天的種子，積蓄著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一瞬間。

1987年，宗慶后終于等來一個機會。當時，杭州市上城區文教局要對下屬的校辦企業經銷部采用承包經營的方式，公開選拔經銷部負責人，條件是當年能夠創利四萬元。

宗慶后毛遂自薦，承包了該經銷部，之后靠代銷汽水、棒冰及文具紙張賺取一分一厘錢起家。同年7月，宗慶后以花粉銷貨款和銀行貸款作為原始資金，籌建了杭州保靈兒童營養食品廠，為杭州保靈公司代加工花粉，開始了娃哈哈的創業歷程。

1988年，根據一些幼兒不愿吃飯、偏食、營養不良的狀況，在時任浙江醫科大學營養學系教授朱壽民的指導下，宗慶后帶領初創公司成功開發出自己的第一個產品——娃哈哈兒童營養液，在市場上一炮打響。

1990年，娃哈哈的銷售收入已突破億元大關，利潤超過2000萬元。2023年9月，娃哈哈以5120216萬元營業收入位列2023年中國民營企業500強榜單第227位。

對于自己與娃哈哈的成功，宗慶后將其歸功于時代所賦予的寶貴機遇，他說：“我是一個普通人，從底層崛起的凡人。幸運的是，我生于一個大時代。”他還曾動情坦露心跡：“如果一千個人的眼中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么一千個人的眼中也會有一千個娃哈哈，但對我來說，娃哈哈只有一個，它是我的整個人生，所有的夢，是一切的意義、價值、標簽和符號，它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證明。”

實干：“我還在努力工作，只是要為社會、為國家作點貢獻”

創業三十多年，宗慶后始終保持事事親力親為的工作狀態。他的勤奮是出了名的，每天工作16個小時以上，沒有節假日，一年當中有超過200天的時間奔走在全國各地的生產基地和一線市場。

成長環境的歷練，讓“實干”成為宗慶后這一代民營企業家刻進骨子里的特質。“勵精圖治、艱苦奮斗、勇于開拓、自強不息”，娃哈哈16個字的企業精神一語已勝千言。

宗慶后曾將其經營理念總結為“專注主業，小步快跑”，即在決策上要小心謹慎，小步擴張，發現不對立刻撤退止損；“快跑”則是指機會一旦出現，就迅速行動，毫不猶豫把握機遇。

1996年，娃哈哈開始探索引入外資，與世界著名的食品和飲料集團法國達能集團牽手，簽署成立了合資公司。但2006年，達能集團欲強行收購娃哈哈其他非合資公司股權，遭到宗慶后頑強抵抗后，還揚言“要讓他在訴訟中度過余生”。

60多歲的宗慶后展開有力反擊，自己撰寫每一份證詞，出席了國內外幾十場訴訟，經過三年多的漫長爭斗，最終成功贏得這場紛爭的勝利，打贏了保衛民族品牌的“自衛反擊戰”。

在殘酷的商戰中展現出強硬的一面，源于敢闖敢拼、敢想敢干的中國企業家對產品、對品牌、對與國家發展同頻共振的充分自信。

“達則兼濟天下”的家國情懷是宗慶后身上閃亮的標簽。帶領企業快速擴張后，宗慶后曾說：“我們也是在改革開放政策指引下成立的民營企業，錢賺得越多，我認為責任越大……我賺的這些錢可能幾輩子也花不完，但我還在努力工作，只是要為社會、為國家作點貢獻。”

多年來，宗慶后一直堅持“辦企業就要為人民大眾謀福利”的理念，始終踐行“產業報國，澤被社會”。2000年杭州市開展“春風行動”后，娃哈哈積極履行社會責任，年年捐款，幫助下崗職工和困難家庭等。從2009年浙江省娃哈哈慈善基金會成立起，宗慶后帶領娃哈哈至今已累計助學、助孤、助老、助殘超過7億元。

除了捐款捐物、捐資助學外，1994年底，娃哈哈積極響應國務院對口支援三峽庫區移民工作的號召，投身西部開發，組建杭州娃哈哈集團公司涪陵有限責任公司，開啟產業扶貧之路。此后，在西部地區、革命老區、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娃哈哈在全國29個省份建立了180余家分公司，通過產業振興，培育企業“造血”功能，提供就業機會，助力推動共同富裕。

實在：“企業是艱苦創業創起來的，我還是應該養成勤儉習慣”

質地樸素的襯衫，常被人津津樂道的布鞋……娃哈哈一路高歌猛進，讓宗慶后三度問鼎《福布斯》中國內地富豪榜，然而與此形成強烈反差的，是他一貫艱苦樸素的生活習慣。

宗慶后曾坦言，年少時母親微薄的工資要撫養他們五個孩子，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讓他“窮怕了”。“我在農村待了15年，而且當時飯也吃不飽，衣服也穿不暖，企業是通過老百姓艱苦創業創起來的，我還是應該養成勤儉習慣。”

宗慶后曾表示，他因有十分了不起的員工而激動。這些年，員工跟他吃了不少苦，但始終十分支持他，是員工幫助他成就了事業。

三萬名員工是宗慶后成就事業必不可少的堅實保障，白手起家、深知基層情況的他也時時體恤著員工的困惑與難處。

自1987年以來，每年春節前，邀請員工共享一頓溫馨的年夜飯；拿出杭州罐頭廠原址的“黃金地段”，給員工蓋廉租房；每年給員工發年終獎，讓員工最直接地共享發展成果……對基層群體的關注，總是宗慶后有意無意掛在嘴邊的話題。在娃哈哈的“家文化”中，宗慶后一直提倡凝聚小家、發展大家，最終報效國家。

“我們那一代的老企業家很多都是白手起家，都很勤奮。”宗慶后說，“如果我們能幫老百姓富起來，真正實現共同富裕，企業家的財富也會受到尊重。”

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時代呼喚更多企業家接過前輩的衣缽，在前輩精神的指引和激勵下，書寫屬于自己的時代篇章。

（摘編自《廣州日報》《環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