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觀（組詩）

丘弗

一捆什么草

前面那個女人背著一捆草

讓我想起柏柏爾女人也是這么穿著長裙

裹著頭巾，背著一捆什么草

一捆什么草？

我總是這樣問

某天我突然對自己

問了同樣的問題

“無非是在勞作啊。”我說

無非是在勞作

無論背上背的是什么草

止觀

每天都在避免

類似于寫

“山谷那邊無人回應的孤寂”這樣的事

細細想來

我從未對著山谷大聲喊出什么話

這與母親不斷向你

描述山谷那邊的聲音

大不相同

媽媽

難受時

喊“媽媽”

但我不是

真的喊媽媽

有時對著他

有時對著它們

那時萬物都是我的母親

萬物皆能安撫我

品嘗

18歲時望向遠處，夕陽下的草地像

一塊鮮嫩可口的抹茶蛋糕

毫不猶豫地跑過去，離它越近

就越疑惑：那種美究竟是在哪一處

開始消失的？

25歲了，仍然忍不住走過去

嘗一嘗，表象下的細節

或平庸，或神力所至：

蚱蜢起跳、小花朵形如蘇門答臘犀

抑或是鬼針草悄無聲息地爬上了那兩只

感到一切都糟透了的褲腿

在松樹林

翻開厚厚的松針土層

一片葉子

因為長久地陷入潮濕

幽藍地像

因隱匿而獲得凝視的眼睛

現在我在尋找第二片這樣的藍

組合成蝴蝶

強壯的松林不能總是沙沙作響

而從未飛舞

瀑布垂直落下

而她張開雙臂

像是飛翔

也有懸掛之態

或許身上水滴濺落處涼感不一

或許瀑布感受不到的上升力她感受到了

端把椅子放在陽臺

那個人走后，這個地方繼續存在著

情景A也隨之消失

并即將發生變化，一只黑色的鳥

不經盤旋地落在苦櫧樹上，歪著頭

辨別身處的環境狀態，此刻是氤氳的，雨天

一個很標準的空鏡頭場景

我擔心有人經過

劃破這一幕。驚動

苦櫧枝末的彈力勁度系數。正如看月亮時

周圍不該存在任何燈光

密叢里的螢火蟲也不被允許

孤獨時總免不了長時的靜止

就這一個角度，足夠我遠眺

能看見海

看見牢獄

看見鐵匠手里的火紅

關著房間

我躺在床上

風從我身上掃過，來回地掃

跟沙灘一樣被海浪覆蓋又離開

連續幾天夜里

夢見海島，夢見巨大而美麗的植物

夢見自己在水上快速地飄動

每次做夢都有新的啟示

譬如，我只有一間房間

山頂上的格蘭馬草

無草生長

我朝著那兒喊了一聲

那兒

還有那兒

多年來我四處求救

在一場場對話中拋出問題

拋出像“沒有人看見草生長”①一樣

靜謐無聲的問題

并常常感到這兒

還有這兒

是無人之境

無草生長

注：

①引自戈麥《沒有人看見草生長》。

我們在談論什么

光從窗簾縫里擠進來

濕漉漉的

我回答他

今晚去中山北路喝咖啡

那里人少，沒車輛，有芭蕉

我喜歡聽雨打芭蕉，滴答滴答

九點，十點，十一點

樹葉順著玻璃搖搖晃晃

我伸手在玻璃上左右抹開一道口子

雨還在下，我們就這樣坐著

牙齒發顫

說出的話，吐出的氣

冷熱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