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法國摯友

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彭姝祎與法國友人Fran?ois Guenzi的故事，是對中法美好交往的紀念和期待。

Fran?ois Guenzi是我最早認識的法國人之一，也是終身難忘的朋友。與他的相識始于1998年，當時我作為南京大學法語專業的應屆畢業生，正四處找工作。Guenzi作為剛派駐中國不久的一家大型中法合資企業的總工程師，正招聘法語翻譯和助理，我們就這樣相識了。他給我的印象是一個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小老頭”。面試很順利，不過由于各種緣故，我最終放棄了這份工作，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和Guenzi及其家人成為朋友。當時他的夫人和孩子也到了南京，我作為有大把閑暇時間的畢業生，便在需要的時候陪著他們參觀游覽，或者逛街購買生活用品。

彼時我還在一家培訓機構兼職教法語，那時在華外國人特別是法國人相當稀少。一次課上，我向大家炫耀說我認識一個法國人，可以請他來對對話。大家一致歡呼叫好。說完后我突然意識到，以Guenzi的身份和工作之繁忙（當時合資企業正在籌建階段，很多問題需要他親力親為），他會來嗎？何況那時我已經明確表示要去北京上班了。但話已出口，我只好硬著頭皮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了我的請求，沒想到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記得，上課的那天晚上，他匆匆忙忙從公司趕來，天空飄著小雨，他把公文包頂在頭上，一邊向在門口迎接的我小跑過來，一邊連連說對不起，有個重要的會議開得晚了，遲到了。進入教室，他隨和地坐在課桌上，不一會便和學生們打成一片，熱熱鬧鬧地聊起來。

不久我便畢業，離開南京，入職中國社會科學院，開啟了我后來跟法國聯系不斷深入的職業生涯。我原以為，在社科院這樣的學術機構，我的工作是翻譯或研究，沒成想先被安排在行政部門實習，成天忙著組織學術會議、接待外賓，幫助赴法訪學的同事聯系邀請信，安排機票、酒店等等，忙得腳不沾地，非常失望。不久我收到一張Guenzi寄來的明信片，仔細一看寄自山西太原。原來他去太原出差，記起太原是我的家鄉，便精挑細選了一張明信片，寫了一段話，祝福我開啟新的人生旅程。感動之余，我給他回了一封信，傾訴了我對目前工作的失望和不滿，并表示后悔沒在他那任職。沒想到他很快便回了一封長信。在信里，他從自己的親身經歷出發，娓娓向我道來，年輕人都是這樣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目前這些看似瑣碎的、為他人做嫁衣的工作，都是人生的寶貴經歷，甚至可能是寶貴的財富。他的回信給了我莫大的安慰和鼓勵。事實也證明，這些“瑣事”對我日后的工作有百益而無一害。

此后隨著工作日益繁忙、成家生子等，我和他聯系漸少。但每次他路過北京，都會約我和家人見一面，并時不時帶給我一些我需要的法文書籍。最后一次在京見面，大約是在2010年前后，那時他剛剛退休，要搬回法國。我很是不舍，問他還回來嗎？他說會。原來由于他對公司的杰出貢獻，更由于他待人接物的誠懇與善良，他的同事和員工都舍不得他離開，說好每年都要邀請他來華“探親”。在華十余年，他也已經把中國當作第二個家，和中國同事結下了十分深厚的友情。

接下來我去法國訪學，在那里受到他們夫婦的熱情接待。訪問結束離開法國之前，他問我，你最喜歡法國什么，我半開玩笑地說，我喜歡法國的橄欖和奶酪，可惜以后就吃不到了。他認真地說，不用擔心，我會寄給你的。回國之后的一年內，我再也沒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也沒有橄欖和奶酪寄來，而他一直是個說話算數的人。納悶中，遠在南京和Guenzi一家是摯友的師妹帶來了一個消息：我走后不久，他便意外離世了。他的中國同事對此都深表震驚，并飛去法國悼念。聽到這個消息，我跌坐在椅子上，眼淚止不住地流。在中法迎來建交60年的時候，我想把這段往事記錄下來，是對我們的友誼和中法美好交往的紀念和期待。

彭姝祎 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