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的棉花

肖曙光

1941 年由于鬼子嚴密封鎖，抗日根據地物資日益緊缺。 一天，十五歲的春伢子和小分隊襲擊了鬼子的車隊。 車上裝了很多物資， 小分隊的戰士大喜過望，但鬼子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 物資搬不走，也不能留給鬼子，小分隊決定就地燒毀。

向山上撤退時，分隊長望了眼熊熊燃燒的汽車，嘆口氣道：“可惜了，那里面有不少棉花呢。 ”春伢子一聽，轉身向山下跑去。“春伢子，你要干嗎？”分隊長喊道。 春伢子不管不顧，從熊熊燃燒的車上，搶出一捆棉花，背起來就往山上跑。 槍炮聲在身后響起，他或躍起，或匍匐著前進。

“這個春伢子，夠膽兒哩！ ”春伢子居然冒著生命危險搶棉花，分隊長對他大加贊賞。 那時部隊缺棉花，好多戰士冬天只穿件單薄的衣服。

忽然， 春伢子一個踉蹌倒在地上。他掙扎著站起來，轉身又背起那捆落在地上的棉花，拼命向前跑。 這時，一發炮彈落在他的身旁，春伢子再次栽倒在地上……

朦朧中，春伢子聽見有人喊他。 他慢慢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喊他的是秦姐姐。

秦姐姐是師醫院的護士。 那回，春伢子受了重傷，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她端來一盆溫水，要給他擦身子。 秦姐姐幫他脫褲子時，春伢子滿臉通紅，一把抓住褲腰帶，死活不肯讓她脫。

“小毛孩，害啥羞？ ”秦護士嗔怪道，“我是你秦姐姐呢。 ”“姐姐？ ”春伢子有個姐姐，小時候，他在姐姐的背上長大，晚上睡在姐姐的懷里。 姐姐給他溫暖和關愛。 可惜，做了地下黨的姐姐被鬼子殺害了。

春伢子在秦姐姐的精心照料下，傷很快痊愈了。 春伢子很感激秦姐姐，一心想報答她。 現在見到秦姐姐，春伢子心里很難受，眼里噙滿淚水。

“怎么哭鼻子了？ ”秦姐姐笑盈盈地看著他。

“姐姐，我真沒用。 ”春伢子淚水奪眶而出。

“你很勇敢啊，燒毀了鬼子那么多的物資。 ”秦姐姐安慰他。

“我沒把棉花弄回來。 ”春伢子沮喪道。

“戰士們把你救了，棉花也弄回來了。 ”秦姐姐告訴他。

“真的嗎？ ”春伢子聽了，高興地叫起來。

秦姐姐點點頭， 說：“你搶棉花有功，部隊要嘉獎你。 ”

“棉花呢？ ”春伢子連忙問道。

“給軍需部門了，他們要給戰士們做棉衣。 ”秦姐姐回答。

聽了秦姐姐的話，春伢子一骨碌爬起來，連聲說：“壞了，壞了。 ”

秦姐姐很詫異， 一把按住他， 說：“你傷沒好，不能下床。 ”

……

是那場戰斗，讓春伢子知道棉花對秦姐姐那么重要。 那一天，春伢子所在部隊奉命搭橋，好讓其他部隊過橋追擊潰逃的鬼子。 但臨時搭建的橋被鬼子炸毀了。情急之下，決定架人橋。戰士們扛上木板，跳進冰冷的河水中，架起了一座人橋。

就在部隊過河時， 鬼子的飛機來了，一個俯沖朝水里瘋狂地掃射。

水里的人一個一個倒下，岸上的人一個接一個跳下河去， 用肩膀扛起木板，不讓人橋垮掉。

鮮血染紅了河水。

又一個人倒下了，眼看人橋就要垮掉，春伢子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撲通”一聲跳下河，一把把木板扛在肩上。 是秦姐姐。

部隊終于順利過了河。可是，春伢子看到秦姐姐身上的血跡， 頓時緊張地叫道：“姐姐，你受傷了？ ”秦姐姐一臉尷尬，悄聲說：“春伢子，我沒受傷。 ”一旁的女戰士見了， 對秦姐姐說：“還不快去處理？ ” 秦姐姐面露難色， 說：“棉花用完了。 ”女戰士從棉衣里扯下幾團黑黑的棉絮塞給她：“將就著用吧。 ”

春伢子后來才知道，自己的冒失讓秦姐姐難堪了。 我應該幫幫她。 春伢子心里想。 可棉花是緊俏物資，他根本搞不到。 從此，春伢子就有了心事，擱在心里沉甸甸的。

沒想到好不容易弄來的棉花，秦姐姐沒有拿到。 春伢子心里很焦急。 經不住秦姐姐一再追問， 就說：“是給你的呀。 ”

“給我的？ ”秦姐姐很驚訝。

“你不是需要棉花嗎？ ”

秦姐姐猛然醒悟過來， 臉頰緋紅，用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柔聲地說：“姐姐謝謝你。 不過，給戰士們做棉衣更重要。 ”

選自《遼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