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丹
春天是個盛大的形容詞,關于明媚如斯,關于春光融融,關于月照芳甸。
冬尚未退場,萬物已待發,如冰雪消融,草木岑蔚、枝頭春風濃,共同帶來潮涌般的春信。春日總像是時光的畫冊,有那溫柔的清風,數不盡的繁花,萬物的更迭。春天又好像是繾綣的影像詩,翻過的每一幀,都充斥著無以言明的美好。我偏愛此般光景帶來的過渡,枝頭上的花苞緩緩綻開,擲一粒石子,看清澈的池塘里慢慢泛起漣漪……
最先嗅得風之暄和氣息的,定是那秋南雁,它們早早收拾起行囊,繼而一身豐羽,一路歡歌,不遠萬里排排歸。越過山,山便徐徐豐茂;淌過水,水便堅冰盡退;掠過村,村便預備春耕。
明明正應是春濃時,透寒的碎雨卻沒完,霸道地裹挾著整花樹的冷霧,桃杏春桂們就生挨著,任它鎖住明媚風華。北方的雪色襯月色自是春賞的一絕,可雪白掛紅更是舉世無雙。越冬的花攝人心魄,與希望共振,翩躚一個春,一身壯烈的筋骨,對望天地莽蒼。偶有海棠貪春日,云樹染青碧,雨霧里突逢飄雪,林花上凝著冷露,可不愁也不慘烈,任它們相映成趣。正如海棠不只是海棠,它代表凌晨四點未眠的崢嶸與驚鳴,春天也不僅僅是歲序之首和時令更替,更是“風有約,花不誤,年年歲歲不相負”背后的生生不息。
關于春的氣息已悄然而至,在浪漫的春日里,人們對于綠,擁有著不同凡響的向往,而恰逢春的出現,詮釋了想要感知綠,那便落筆去繪春。走進森野的呼喚里,微風拂過耳畔,縈繞著樹木的颯颯作響。不遠處,破冰的溪水潺潺流淌,杜鵑的應啼傳著新生的捷報,追逐在溫暖陽光里,穿梭在古木森然的盎然綠意里,而后,遍地都是萬物生靈瘋長的模樣。倘若風雨能夠沖走一切煩惱,那關于春的地方,便能夠療愈一切疲憊。在享受踏青的時光里,春情最慰人間,微醺小酒、春日野餐成為了最為舒適的消遣,親人好友,在歡愉中舉杯,腦海中所有煩雜的思緒,早已煙消云散,誰都好景無邊。當真是“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春日煙火藏匿在隨手拍下的綠樹成蔭里,藏匿在一頭扎進白云懷中的風箏里,藏匿在遠溪的游魚復躍龍門里,藏匿在人來人往的嬉笑聲里。與春赴約一場如期而至的約會,以散落的人間碎片作為交換,其中有新芽,有細微的綠,有透過柳絮團看出朦朧的春意;有繁花,有陌頭楊柳枝,有河岸的樹影搖晃著鬧春的嬉戲;有暮春絕筆,收攏英落,收攏肆意的濃密,收攏風箏遠去的線和試圖挽留春天的誠意……直至某天集齊了所有,那便將其作為續寫詩篇的前序,感春即寫春。
“天初暖,日初長,好春光。萬匯此時皆得意,競芬芳。”比起四季里的其他,我還是更期待萬物復蘇的春日。以春天執筆,寫盡江南小舟泛過,漣漪淺淡相環。蔥綠的青藤覆上碩大的瓦片,青山下,素襟佳人手執花傘過橋岸;再寫塞北雪月碎銀河,竹影斑駁,孤山寂寞,只有凌霄花不聲不響倚上陡峭青磚,對著孤月道著傲于高墻的威嚴;又寫風雅汴京詞闕繞,清風拂新柳,花香溢長安,雨晃青苔,對酒當歌,覺這般便該是不落的春色;最后寫萬樹驚春謫仙鶴,獨念春山盛覆青春揚,煙嵐云岫,綠波回旋,連山宴芳。
不必遠望長山如黛,且渡江頭。南有桃鼓青苞,杏生煙雨,紅纓彌天滿地;北有流落綠絲絳,柳枝蕩漾,野蔓纏枝作春草……轉眼,春風拂過后下起櫻花雨,湘妃色的花瓣在空中彌漫,似銀河版璀璨絢爛。數以萬計的花瓣將大地鋪滿,又翩然將湖水渲染,落花紛紛動人情,楊柳青青撫人心。河岸旁隨風拂動的柳,宛如少女的云鬢,它嶄新地降臨,是千垂萬縷嫩綠的清新,獨木便成林。
感受風與景,在四季中呼喊流浪。春天不只是春天,是永懸不落的月,是歲歲豐茂的山,是氣勢磅礴的海,喻激流勇進風正勁的人生,贊書奮楫揚帆定爭先的明朝。別讓春天僅僅是春天,且以春為戈,為紙筆,為不滅的光。
人人都說,春山隱隱,夏日繁繁,好像春日里蓬勃著的萬物,總也不如盛夏濃郁。可要我說,這是春日受了邀約,要帶著山啊花啊去往夏天了。春山赴宴,和夏無界限,它們是互為驚絕,春有海棠葳蕤,夏便有合歡覆地。夏有綠樹蔭濃勝花時,春也有江波綠照一山花。哪有分別啊?春夏生長,便有云下好景、從萬谷在望。
四季里的春夏,它們無可分論。春夏承載著一山野的心愿,草長鶯飛,萬物更新,向上,再向上,直到盛極滿瀉十里春夏景,本就如小樓上望月,今日復明日。
春野浮綠,百廢俱新。春攜函而至,草木興盛,歲月向榮。所謂春天,風禾盡起,帶人們去感受有風吹過的湖邊,去溢滿花香的遍野,去有陽光灑落的遠方。所謂春天,福暖四起,縱有萬般不幸,也會帶來希望與星火,帶著人們抵達每一個春天的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