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刻印在蓬萊灘的巖層中

◎杜小品

一

碧波滾滾的紅水河，像身姿婀娜的少女，搖曳在八桂大地的崇峻山嶺間，在廣西這片清秀的土地上劃出奇詭的印跡。這條我國珠江流域西江水系的干流，自西向東橫穿來賓市。這里河床深切，礁石林立，漩渦亂布，灘多水急，給人一種幽深莫測的神秘色彩，也造就了蓬萊洲洲頭紅水河十大險灘之一的蓬萊灘。

蓬萊洲，紅水河來賓段一個面積約12 萬平方米的橢圓形孤島，其四面環水、林木蒼翠、風景秀美，猶如一片輕舟漂浮于碧水青山間。靈動碧綠的紅水河，環抱著蓬萊洲，把島上的草木映襯得更顯嬌翠蔥蘢。河水忽而微黃，忽而碧藍，飄忽不定的色澤變幻，或許預示著水下湍急的亂流。

因為流水湍急，地勢險要，歷史上的蓬萊洲一直是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直至宋理宗景定二年（1261 年），蓬萊洲才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濃墨的一筆。史料記載，宋理宗詔命朱禩孫為廣西經略史，為抵抗蒙古軍隊對西南防線的進攻，擇蓬萊孤島作為天險并筑城，歷時7 個月告成。景定三年（1262 年），象州州治從陽壽縣遷移到這里（當時象州轄陽壽、來賓、武仙、武化四縣）。如今，蓬萊洲南岸10 余米高的石壁上仍保存有一處高約2.6米、寬約2米的摩崖石刻，這是目前已知的廣西尚存的最大、最完整的宋代碑刻，距今已有700多年的歷史，上面記錄了筑城的全過程，雖經風吹雨刮，但碑上的字跡還十分清晰。

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年）于象州立安撫司，象州治所又移回原州城陽壽縣。蓬萊洲作州城15 年，明清時為來賓八景之一。據民國《來賓縣志》載，每當“涼秋水落，灘聲聞數里”，有“蓬萊秋瀨”之說（“秋瀨”為江險，有護佑州城之意）。洪水“盛漲時，洲不能沒”，有“蓬萊砥柱”之稱。此外，蓬萊洲對岸的花嶺保存有唐代循德城殘址，只是與蓬萊洲的宋元舊城遺址一樣，歷經時光的淘洗，印跡早已被風雨侵蝕而泯滅模糊了，只尋得些許紙上記載與石刻作為歷史的見證。

站在蓬萊灘上遠眺蓬萊洲島，清風徐徐拂過臉頰，松濤陣陣撞擊著耳膜，看到陽光在蓬萊洲殘留的歷史遺跡上勾勒出剛勁的線條，似乎聞到斑駁的墻身襯托出古老而玄奧的氣息。700 多年的車馬喧囂，700 多年的紙醉金迷，都隨大河滔滔，奔流不復回。

二

地質學史告訴我們，生命只是兩段漫長死寂之間的短暫“插曲”。700 多年的王朝更迭、光陰變換，在人類發展的歷史中，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漣漪。

在蓬萊灘沿著紅水河兩岸，廣泛出露著二疊紀晚期形成的大面積連續而完整的石灰巖地層，不僅層序清晰，化石還十分豐富，精確記錄了二疊紀至三疊紀之間的生物演替和重大地質事件。蓬萊灘剖面也因此成為廣西目前僅有的兩個“金釘子”標準剖面之一。

地質學上的“金釘子”是全球界線層型剖面和點位的俗稱，是為了在全球范圍內有效探索地球歷史上同步發生的各種地質事件而尋找的一些特別的地層剖面和地質點，以此作為劃分全球各時代地層的統一標準。“金釘子”一旦“釘”下，這個地點就成為國際地質學某一地質時代分界點的唯一標準。因此，它的確立是地層學研究的一項極高的科學榮譽，對于了解地球歷史、探求地球生物演化奧秘等具有重要意義，是世界地質學家歷來研究的熱點和激烈競爭的領域。

2005 年9 月3 日，作為少數能“反映”和“記錄”2.5 億年前二疊紀晚期地球歷史上最大一次生物滅絕奧秘的蓬萊灘剖面被國際權威機構認定為全球二疊系樂平統底界的全球界線層型剖面和點位，這標志著我國第4 枚“金釘子”正式落戶廣西蓬萊灘。

夕陽西下，漫步在紅水河岸邊，紅撲撲的晚霞映紅了半邊天，將蓬萊灘籠罩在它的溫暖之中。時光清淺，歲月闌珊，斜坐在這溫暖的余暉中，看照射在蓬萊灘巖層上斑駁的光影，腳下是億萬年前的古老化石，眼前是700 多年前的宋元歷史遺跡，它們無聲地呼應著。誰承想，2 億多年前地球歷史上最慘烈的大滅絕——那段悲壯和宏大的歷史，如今就鐫刻在蓬萊灘層層疊疊的巖石里，如此安靜，如此平淡。

三

蓬萊灘“金釘子”無疑是紅水河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是地球漫長發展歷史賜予廣西的珍寶，是壯鄉兒女的驕傲。然而，因蓬萊灘“金釘子”位于紅水河河漫灘，汛期被洪水淹沒，枯水期又接受風化沖蝕，洪水帶來的泥沙反復地將剖面覆蓋又沖洗，既不利于保護，也不利于開展科學研究。2011 年3 月國家重大工程大藤峽水電站建設項目啟動，建成后，其蓄水水位將在59.6 ～61.0 米之間，遠高于蓬萊灘“金釘子”+50 米標高，屆時蓬萊灘“金釘子”將長期被淹沒，蓬萊灘“金釘子”也將成為被永久淹沒在水下的“珍寶”，對它的保護和研究將無法實現。

搶救“金釘子”刻不容緩！

2020 年3 月5 日，廣 西地質礦產勘查開發局與來賓市人民政府達成加快申報蓬萊灘“金釘子”地質公園并加強合作意向，充分發揮廣西地質礦產勘查開發局技術優勢并聯合開展蓬萊灘“金釘子”異地重現項目，進一步挖掘地質資源申報自治區級甚至國家級地質公園。

2021 年初，做好了充分準備的廣西地質技術人員挺進蓬萊灘，沿著金玉玕院士及其科研團隊當年研究的足跡，追索紅水河兩岸廣泛出露的二疊紀中晚期形成的石灰巖地層和豐富的菊石動物及其伴生的生物化石，從地層、構造、巖相、古地理、古生物等多方面與蓬萊灘“金釘子”綜合比對研究，尋找空間上鄰近、沉積相相同、古生物類別一致的替代層型剖面和點位（GSSP），再現2 億多年前地球歷史上最悲壯、最慘烈的大滅絕事件。

同年年底，蓬萊灘“金釘子”替代剖面調查研究項目的野外地質調查工作結束，經過艱苦卓絕地努力，廣西地質技術人員對研究區進行填圖單位的重新厘定，圈定了7 處可能存在替代剖面的位置，劃定了巖性組合、沉積相、古生物特征等相似，且最為有利尋找到替代剖面的蓬萊灘南岸并進行工程開挖研究。同時，在鐵橋北岸新發現了一處灰巖露頭，標高位于61 米之上的有利地段，該處為來賓灰巖目標層頂部的淺灰夾灰色中—厚塊狀棘屑灰巖、生物屑微晶灰巖組合。巖性組合、古生物、沉積相特征均與原剖面相同，且相距鐵橋剖面僅幾十米，為最具有潛力尋找到海拔標高位于61 米之上的重要地段。

成果固然可喜，但相對于搶救這顆珍貴的“金釘子”大工程來說，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出的第一步。如何把替代剖面“扶正”成為“金釘子”剖面，還有許許多多的研究工作要做。

不知還需要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