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伢子（節選）

董宏猷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一本兒童小說。作品以20世紀五六十年代湖北咸寧山區為背景，故事圍繞一個叫冬筍的男孩和他童年中幾個重要的女孩展開。廣袤的原野大地，古老的百年大屋，男孩和女孩自由地奔跑、恣意地生長。他們探尋著大自然和生命的奧秘，體味著成長的各種滋味，呈現出最本真的生命狀態。作家以自己的童年生活為原型，以小見大，從充滿鄉野氣息的童年故事著手，描繪了田園風光的美妙和鄉村生活的美好，表現了鄉間人情的溫暖和人性的質樸。

這天上午，剛剛放完了牛，冬筍正在天井里玩跳青蛙，柳葉匆匆來找他了。

柳葉又背了小背簍，將他拉到側門外，悄悄地告訴他，黑龍溝發現老虎了！她爸爸，還有許多獵人，都去黑龍溝捉老虎啦！柳葉問他敢不敢去看獵人打虎。

冬筍一聽，頓時興奮了：“好啊好啊！說不定武松也會去呢！”

柳葉撲哧笑了：“武松個頭啊！那是古代的人。哎，要走就快走哈，千萬別讓你媽知道了。”

突然，香香從門后閃出來，說道：“好哇，你們想偷偷地去捉老虎哇！”

冬筍說：“哎，不能告訴我媽！”

香香說：“如果帶我去，我就不說！”柳葉哼了一聲：“就不帶你去！你隨便說！”香香噘嘴了：“哼，我要我哥帶！不要你帶！”柳葉瞟了冬筍一眼，扭頭就走：“好吧，你和你哥玩吧。”冬筍連忙對香香說：“香香聽話，你不能去！老虎很厲害的，會吃人的，尤其是吃很香很香的人！”

香香最近會搽一點雪花膏，所以，走到哪里，都會飄起一陣香氣。香香一聽，老虎喜歡吃很香很香的人，就有些猶豫了，說：“那我回去洗干凈了，不香了，行嗎？”

冬筍說：“也不行！”

香香問：“為什么？”

冬筍說：“因為你就叫香香呀！”

香香哽住了：“哦，那好吧，我不去了。”

冬筍舒了一口氣，又叮囑道：“那你不能告訴我媽，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去哪兒了，好嗎？”

冬筍說著，伸出了小拇指。

香香便伸出小拇指，和他拉鉤，保證誰也不說。

拉完鉤，冬筍便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柳葉果然在路口的樹蔭下等著他。兩人來不及說話，便直接抄小路往黑龍溝走去。柳葉從背簍里拿出小砍刀，砍了兩根竹子，削成竹棍，一人一根，沿途打草驚蛇，穿行在山林中。中途，他們遇到了從山上下來的山民。山民們在議論著老虎來了，說有兩只老虎，吃了誰家的牛犢，好厲害。冬筍和柳葉交換了眼色：呀，老虎真的來了啊！

那天太陽好大，天氣悶熱，兩人走出一身汗。快要接近黑龍溝的時候，突然遇到了兩個持槍的村民，厲聲制止他們往前走。他們撒謊，說是要回家。哪知村民很厲害，認出了柳葉，叫他們趕快回家，說這一帶非常危險。柳葉只好求村民不要告訴她的爸爸，然后，蔫蔫地往回走。

唉，看不成捉老虎啦！冬筍一松勁，腿就發軟了。走了半天，口也渴了，也沒帶水，柳葉就說，附近有個黑龍潭，我們去那里玩，去喝水吧。

黑龍潭在高高的懸崖下。有細細的瀑布從懸崖上墜落下來，跌入深潭之中。在炎熱的夏天，一走到潭邊，就會有一股涼氣伴隨著水霧迎面撲來。兩個孩子雀躍著，奔到水潭邊，迫不及待地喝水。柳葉用雙手捧水喝。冬筍干脆脫下汗濕了的短褂墊在地上，然后趴下，像牛一樣，將臉挨近水面，呼哧呼哧地大口喝水。

水霧彌漫。冬筍覺得好爽啊！他干脆躺在地上，張開雙手，攤成一個“大”字。

柳葉的花褂子也汗濕了，貼在了身上。她叫冬筍閉上眼，說要脫衣服擦擦汗。

冬筍就調皮，閉一只眼，睜一只眼，逗著柳葉。

柳葉笑著罵了他一句，然后，躲到旁邊的林子里去脫衣服。

冬筍還在調皮，瞇縫著一只眼，朝樹林里眺望，大聲喊道：“我閉眼啦！我看不見啦！”

突然間，只聽見柳葉啊的一聲驚叫。冬筍猛地坐起來大聲喊道：“怎么啦？”

緊接著，又是一聲驚叫，柳葉在林子里大聲喊道：“冬筍！快來！”

冬筍撒腿就跑進了林子。只見柳葉雙手用花褂子遮住胸前，眼望前方，顫抖著說：“貓！野貓—”

冬筍朝前望去，樹林陰暗，但是草叢和灌木卻在抖動。而且，他聽見了野貓奇怪的叫聲。他馬上沖了過去，看見了一只肉肉的野貓，由于一條腿被獵人的夾子夾住了，它正在痛苦地尖叫。

冬筍便大聲喊道：“嘿！野貓被夾住啦！”

柳葉一聽，便跑了過來，仔細一看，呀地叫了一聲，說道：“完啦！它的腿恐怕被夾斷啦！”

冬筍望著痛苦嚎叫的野貓，說：“那怎么辦？能救它嗎？”柳葉經常跟著爸爸打獵，知道怎么解夾子，便吩咐冬筍快把背簍拿來。然后，她彎下腰，身體前傾，朝著野貓喊道：“咪咪，不怕！”

這只野貓看來很兇，雖然被夾住了，仍然全身緊繃，嗚嗚地叫著，張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與柳葉對峙著。

柳葉一邊緊盯著野貓，一邊對冬筍說：“注意！快把我的背簍拿來！”

說時遲，那時快，冬筍早就拿來了背簍。冬筍經常用背簍捕鳥，尤其是冬天。在雪地上撒下一點糧食，待鳥兒飛來貪吃時，冬筍常常用竹筲箕，或者背簍，出其不意地朝鳥兒撲去，總能蓋住一兩只鳥兒。

柳葉小心翼翼地蹲下去，掰開了夾子，趁勢飛快地將野貓趕進了背簍里。

冬筍順勢將背簍直立，馬上用褂子按住了野貓的頭。這只小野貓雖然很小，還受了傷，卻很兇悍，在背簍里拼命地掙扎。柳葉聞到野貓身上有一種陌生難聞的氣味，心里有些發虛，說：“這么兇，不好弄的，放了它吧。”

冬筍畢竟是男孩子。男孩子的天性里，有一種好勝又好斗的基因。野貓倘若乖一點，示一下弱，冬筍也許就放手了。但是，這小小的野貓如此兇狠，冬筍的征服欲就上來了。他使勁地鉗住野貓，倔強地說：“我不！我偏要把它捉回去！再說了，它的腿斷了，放了它，它也活不了啊！”

柳葉想想也是，只好說好吧，那就帶回去幫它治傷吧。于是，她用砍刀砍了一些藤條，還有樹枝。冬筍用褂子裹住野貓，柳葉用藤條再纏住它，然后，放進背簍里，再壓上樹枝。野貓再怎么折騰，也跑不了啦。

黑龍潭邊的寒氣很重。兩個孩子開始打哆嗦了，于是不再久留。冬筍光著身子，背著背簍。柳葉在前面用砍刀開路。兩人抄小路，彎彎拐拐地回到了家中。

但是背簍里的野貓還在掙扎。柳葉的爸爸還沒有回來。給野物治傷，還得靠柳跛子。怎么辦呢？冬筍說，那就先藏在柴屋里吧。

鄭家大屋里，有許多公共的柴屋，供幾家公用。各家各戶的柴火，碼放在一定的地方。這些柴火，都是一筒筒的樹干樹蔸和樹枝。冬筍和柳葉悄悄地溜進柴屋，將背簍藏進墻角里，再用樹枝蓋好，這才舒了一口氣。兩人相互做了一個鬼臉，偷偷溜回家了。

（選自《虎伢子》，二十一世紀出版社集團2021年版，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