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楊勝博,陜西漢中人。系回歸文學社秦都分社社長、漢中市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青年文學家》《陜西文學》《青海湖》《丑小鴨文學》《文學月報》《漢中日報》等報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唐·崔護《題都城南莊》
宋阿姨的母親年事已高,最近不幸罹患重病住進ICU。阿姨心地柔軟,又懂得盡孝報恩,面對生離死別這樣痛苦的事,她雖滿腹經綸,但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落下哀傷的淚水。聽父親說,阿姨整日茶飯不思,憔悴到蓬頭垢面也沒有工夫打理,她甚至將被褥鋪在重癥監護室的門口,日夜守候著,殷切地祈禱和期望母親康復。
然而,有些時候,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摯友昶公,庚子一年,接連逝去幾位親戚。“今早見我太爺爺時,老人家還精神矍鑠,哪料半天時間,他便駕鶴西去了……”他在和我敘說流年時,感慨深沉,唏噓無限。其實,世上不獨親情如此,一切美好而值得我們留戀的事情皆若此矣。寒山有禪詩“今日揚塵處,昔時為大海”,蘇軾詩云“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事情和因緣總是變幻交替得太快,以至于只留給我們夢蝶般的回憶和無用的嗟嘆。偶爾翻開兒時的同學錄,看的諸如“友誼永存”一類的留言,就能感到字存余溫。當那泛黃的紙散發出的舊時氣息撲面而來時,倏而發覺兒時相擁嬉鬧的好兄弟早已各安一方,互無音信。
父親年輕時英俊秀氣,帶有不怒自威的氣質,母親也溫柔嫻靜,顯現佳人風范。如今,他們都開始隨著年輪的遞增而慢慢衰老,行動已顯緩慢,記性逐漸褪淡……
年復一年,我也有許多歡愉與快樂,有的可令我終生難忘,但它們只能由腦海來想,用手觸碰時,僅能抓到一片虛無。很多美好的時光,都已被生活的風吹散,被歲月的流水沖淡。看看老照片中的自己,總覺得不像我,細思之下終于明白,每年的自己都是全新的。
小時候,父親講給我“人面桃花”的故事,我不能理解其中真意,越長大,才越懂得些生命之理。曾經,我天真地以為美妙的事都會永駐,喜歡的事可以盡如人意。后來,才明白所謂的美好,是不經風雨浸潤的春櫻,是深夜里稍縱即逝的曇花,縱然絢麗爛漫、光華奪目,終究是忽然而已。“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我們真正意識到哪件事美好時,大抵已成過往煙云,回憶的夢里多繁華,也會由晨雞報曉驚破。“人面不知何處去”,美好離去,我們迷茫、悵惘、不知所措,回憶里“五陵年少爭纏頭”,現實卻“老大嫁作商人婦”。最可貴的是桃花!花兒落了,來年又可盛開,向世人昭示生命的旺盛與大美。“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花心與人心自是相異,桃花不顧滄海桑田、紛紛擾擾的變遷,只管在自然的序章中安于使命。君不見,年年四月春意濃,桃花依舊笑春風……
英國詩人雪萊說:“什么是世間的歡樂,那是戲弄黑夜的電火,像閃光一樣短促。”
無常,它冷峻、殘酷,但公正,我們都要面對無常,或勇敢,或懦弱。所幸每一天、每一年都是嶄新的,我們有機會也有資格與生命中更多的美好不期而遇。“日新之謂盛德”,為迎接春風,我們也需放下那鏡花水月般的過去,抖擻精神,擁抱新生。
誰若想要永駐一朵鮮花的芳顏,殘枯凋敗的衰腐之象便會常據他的頭腦。
且看流水落花,不驚一夜閑潭。何不同那夭夭桃花,共笑一片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