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
窗外,偶爾傳來一兩聲爆竹聲。城市的主干道上,兩排紅燈籠已經懸掛了起來,在氤氳的夜空下,璀璨而溫暖。超市里早已裝飾得紅紅火火,紅春聯擺出來了,紅燈籠掛起來了,紅條幅拉起來了,紅氣球升起來了。
年未到,年味已經烘熱了。
紅色是中國年的主色調,紅色代表著熱鬧、熱情,代表著溫暖、溫馨、溫情,代表著日子紅紅火火、團團圓圓,代表著社會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小區里,免費送春聯的書法家們已經挽起袖子開始揮毫潑墨,他們的書案前已經排起了長龍。我也領了兩副,并迫不及待地拿回家張貼起來。早貼春聯,是我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而且,在我們家,這是我的專利。
小時候,每到過年,我最喜歡干的事就是跟著父親到集市上買春聯,不只是喜歡春聯紅紅火火的氛圍,還是想賣弄一下自己的學問。
大門上貼“門迎百福人財旺,戶納千祥闔家歡”,堂屋貼“春到堂前添瑞氣,福如雙至滿門財”,東西配房貼“書聲吉語遠,詩意春風新”,廚房則貼“廚香四溢慶新春,美味佳肴聚寶盆”之類的春聯,就連影壁墻上也要貼“開門見喜”之類的小橫幅。這都是有講究的。父親充分放權給我,買什么、貼什么,甚至什么時候貼,他全不管,任我發揮。
我剛考上高中那一年,因為是以全鄉最高分考上的全縣最好的高中,父親特別高興,就允許我自己寫春聯。
雖然從來沒動過毛筆,但在父親的鼓勵下,我還是滿懷信心地開始了創作?!案吒吲d興出門去,平平安安回家來”是我自己創作的第一副春聯,然后開始寫“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平安如意辭舊歲,歡樂吉祥迎新年”等春聯。雖然字寫得不怎么樣,但全家人還是很開心?,F在想想,那就是父親對我的鼓勵。
隨著春節的臨近,平時安靜的小院開始熱鬧起來。父親采購回來米面糧油、肉禽蛋蔬,母親則開始圍著灶臺忙活,炸丸子、炸油饃、包粽子、包包子、炸帶魚、炸肉盒、煮肉……空氣中的香味越來越濃,桌子上的小山越堆越高。最開心的當然是小孩子,我們在院子里跑啊跳啊,玩兒累了、餓了,就到堂屋里拿東西吃,這時候母親是不會小氣的,最多說一句“慢點兒吃別噎著”。當然,我們最期待的還是煮肉。家里孩子多,父親每年都會專門割帶骨頭的肉。母親煮好肉,就會把骨頭撈出來,放在肉筐里讓我們啃。啃骨頭是一件令人十分興奮的事,表層附著的肉啃完,就開始掏縫。每掏出一點兒肉,就像撿了一個大便宜似的高興。實在沒肉可掏,我們也不會輕易放棄,開始砸骨頭,嘬里面的骨油。這種氣死狗的啃骨頭法子,曾經是我們相互炫耀的資本。直到今天,一看到骨頭,我還是忍不住撈上一塊,啃一啃。
真正紅火的,還是大年初一那天。除夕晚上,一家人坐在電視機前看春晚。十二點,春晚還在繼續,外面的鞭炮聲開始響起。誰家先放鞭炮,代表誰家勤勉,勤能生金,這是一年的好兆頭,誰肯落后啊。于是,我們就催促母親趕緊燒鍋下餃子。通常,凌晨四五點,迎春的鞭炮聲達到高潮,自家的、鄰居家的,本村的、外村的,有長有短,有高有低,鞭炮的轟鳴聲高低交織,此起彼伏,如山呼海嘯,似萬馬奔騰。霎時間,整個平原上硝味彌漫,云霧繚繞,如仙境一般。
天剛微明,拜年的隊伍便浩浩蕩蕩開上了街頭,涌入每家敞開的大門里,在堂屋擺放的主位前磕頭作揖,然后叔叔嬸子、大伯大娘、爺爺奶奶的一陣寒暄。家族人多的,通常會十幾二十幾個人一起;家族人少的,也是三五人一起出來拜年。這樣不僅彰顯家族里人丁興旺,也在宣示他們家的團結和諧。
這一天,無論是同姓的、異姓的,無論是親的、疏的,無論是有矛盾的、沒矛盾的,大家都會暫且放下往日的不快,主打一個溫馨和諧、相親相愛。
這就是年味,這就是過年的意義。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團聚和諧、相親相愛是春節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