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月

許幼菲

不知不覺中，母親離開我們已經四年多了，我曾在心里無數次地涌起想提筆寫下些什么的念頭，以紀念我那辛苦一輩子的母親，但總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而作罷。吃過晚飯，與妻子走在小區里的小道上散步，白天的暑氣正慢慢消退，遙看著天上的那輪明月被一圈絲絲的淡云所圍繞，不由想起小時候母親曾說過的那句諺語—“月光繞圈，旱死蛤蟆”，預計這個夏天又是一個酷暑。驀然，我的思緒回到了五十年前的故鄉，那個叫牛家的小山村，濃濃的鄉愁和思念涌上心頭，故鄉的月，我想你了……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我的父母從省城來到這里。1971年，我在那里出生了，也是在這個村里，我度過了一段快樂的童年時光。雖然那個年代大家的日子都過得非常艱苦，但每個人都是那么勤勞善良、淳樸樂觀……

進入夏季，吃過晚飯后，勞作了一天的村民都喜歡拿個小凳子或小椅子，搖著蒲扇，聚在平時用來曬谷的禾場上乘涼。那時，電燈還沒有普及，村民都是用煤油燈來照明的。只要是有月光的夜晚，村民家里基本上是舍不得點燈的，這時的禾場也就成了小村里的信息交流中心。特別是有去過大城市見過世面的大叔總是眉飛色舞地講述他在大城市里的所見所聞，我記得印象最深的是，大叔說，大城市里的樓房很高，如果仰起頭來看，頭上的帽子會掉下來……也許就是從那時起，我立下了要走出這座小山村的志愿，長大后要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繁華和精彩。母親把家里的事情收拾好后，也會從家里搬出一個長凳子到禾場上乘涼。那時候的晚上，我和小伙伴都喜歡去捉螢火蟲，螢火蟲一閃一閃地發著光，很是讓我們這群小孩子好奇。玩兒累了后，我便會躺在長凳上納涼，辛勞一天的母親總是用慈愛的目光看著我，一邊用蒲扇幫我扇風趕蚊子，一邊與旁邊的大娘嬸子談論著誰家的菜長得好，雞會下蛋，豬養得壯……

月圓之夜，清輝遍灑，懵懂的我總是不解，為什么月亮總是會跟著我？無論我快跑還是慢走，月亮總是在我的頭頂，而我停下來，月亮也會停下來，有時候我跑進屋里，以為能夠甩開月亮，誰知開門探頭一看，月亮又在頭上，清光幽幽，正無言地看著我……童年的我總是喜歡依偎在母親的身旁，在母親揮動扇子的涼風下，聽著她講述有關月亮的神話故事酣然入睡……母親不識字，但很能干，不但把家務操持得井井有條，而且會自己做布鞋、織毛衣，還會縫制一些簡單的衣物。雖然那時候理一次頭發只要五分錢，可是為了省錢，母親就買來理發的剪子學著幫我們兄弟幾個理發……在母親的潛移默化之下，我具備了中華民族五千多年流傳下來的吃苦耐勞、勤儉節約的精神，以及孝老愛親、與人為善的傳統美德。

有時候，村里也會請來唱話文的，可惜這個非物質文化遺產到現在幾乎快失傳了，沒有幾個人會唱了。大家圍坐在一起，聽著話文，不時地發出笑聲，而我們這些調皮的小孩子聽不懂，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沒聽一會兒就跑去玩兒了，只記得師傅每唱完幾句就會用力敲打著他手里的竹筒，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在月色如水的夜晚，敲竹筒的聲音會傳得很遠，也會吸引更多的村民前來聽。聲情并茂的話文結束后，村里人也會給唱話文的師傅幾碗米作為報酬。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我知道，頭頂的這片月光曾經陪伴著我走過五十余年的春夏秋冬，無論我在哪里，她總是默默地守護著我，如同母親的牽掛那樣悠長而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