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榮春
初中那幾年,我每天都要走過一段寬闊的馬路,還有一段跨河的田間小路。無論是從家到校,還是從校到家,這條大約六里的走讀之路,伴隨著我的背誦和思考。
初中階段,需要強學博記,當然也需要理解領會語文、英語、歷史、地理、政治的學習任務。嚴格來說,有相當一部分的背誦,我是在這條走讀路上完成的。獲取知識本身就讓人心情愉悅,這條走讀之路則為我的初中學習提供了一個更加舒心的美好環境。春天,嫩黃的柳條飄曳眼簾,青翠的麥田從腳下延伸到天邊,還有在藍天下輕捷翻飛的春燕;夏天,妖嬈的柳梢招惹在頭頂,蓬勃的稻田滾來一波波綠浪;秋天,湛藍的天幕下,金黃的稻田充溢著成熟的香甜,還有野雞、野兔在田壟間或溝渠旁出沒;冬天,連成一片的雪野上鑲嵌著晶亮的,甚至可以人行走其上的冰面,而那褐色的田間土路則將一片雪光反襯得更加晃眼,還有一串串細小的蹄印或爪印由近及遠,讓我禁不住停下腳步向著遠處張望。
在這條走讀路上,我常常放下書包,斜躺到靠近路邊的一條干涸的麥溝里,任由一片青蔥之色將我掩藏。那溫馨的春風則從麥苗的葉片間輕柔地溜進來,溫拂著面頰,舔舐著耳根,而離我稍遠的只是那一方藍天和點綴其上的云朵。在這條走讀路上,我曾有幾次坐在矮小的閘口上,將穿著涼鞋的雙腳浸泡在那清涼而柔柔的渠水里,且疑惑著“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濯我足”的何嘗不是“清兮”?
在這條走讀路上,我常常走到路邊的小河邊蹲下來,久久地注視那像一團黑云般的蝌蚪群,我便想起那句“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我注視到有一條母黑魚緊跟在冒著細小水泡的一團魚崽后,真像一塊黑色的云朵,我似乎在自然界又找到了關于“母愛”的一點印記。因為,我曾經試圖釣過緊隨魚崽群的母黑魚,烈日炎炎炙烤著我的耐心,但母黑魚就是不愿為自己討一口吃的,而讓魚崽成為“孤兒”。從那一次后,我就再也不喜歡釣魚了。
走讀路曾讓我感受過恬淡自然,也曾讓我驚心動魄。初二那年冬天的一個傍晚,當我跨過路上唯一一座橋時,就看到一個女性身影,在離橋不遠不近的一側河邊徘徊。那個時候冬天比現在要冷,況且又是傍晚時分,十二三歲的我懷疑那是一個要跳河尋短見的人。于是,我放慢腳步,心怦怦亂跳,我想折回到那個人身邊,試探著問一下。我便向那個身影走去,而那個身影似乎因看到有人走近,也沿著河邊越走越遠。當想到“與我何干”時,我便再折回繼續往家的方向走,但我還是忍不住向那個身影的方向望了好幾眼。最終,我想做件好事。于是,單純、幼稚,還有一點兒善良和一點兒勇敢,便構成了后來的我對這件事情中的“我”的評價。
更讓我驚心動魄的是走夜路。在初一、初二的走讀中,我通常天黑之前到家。初三即將中考,使得晚自習成了常規需要。當然,我也可以下午放學就回家,但晚自習的氛圍讓我嘗試著晚自習結束后再回家。在明月的映襯下,這條走讀之路變得無比荒涼,讓我不禁后背發涼,兩腿哆嗦,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不敢回頭。
小時候,別人給我起個外號“三愣子”。“三愣子”就“三愣子”吧,“三愣子”畢竟還有關于勇敢的回憶。現在想想,也算是一種美好的回憶。這些與年齡不符的往事,往往讓人心存感慨。畢竟怕就不要做事,而“愣子”可能更會珍惜和抓住機會。
常年在外求學、工作、生活的我,對這條走讀之路的惦記,也漸漸變成了一種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