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宋元廣

海島依然是山青林翠，風卻一日緊似一日。

這個節氣是寒露，秋令的最后幾十天。四月份到這海之一隅，眨眼間二百多天過去了，晨興對鏡，仔細翻揀，白發又增了幾根，皺紋又多了幾條。

人生就是這樣，年輕時荒誕不經，自信大把時光可揮霍，不知天高地厚。待到焰光散盡，便最是痛苦！

本是圓滑至極的年紀，但最是療治不了痼疾。為人不貪一厘欲，今生不屈一毫椎。只有撫平周圍所有的委屈，方會得到晝夜的安穩。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好人一生平安。不加班的日子，乘車早歸，得以沿途觀賞落日前的海景。

海藍得碧透。我多少懂些繪畫知識，留白、色彩調配。少時出黑板報，顏色互襯，捉摸出些門道：紅黃搭色，醒目；草綠色與粉紅色互搭，溫馨雅致。但此時的海在暖洋洋的落日環抱下，美得令人目眩。

輕浪蕩漾，日光在波尖一閃一閃，大海仿佛淘金的篩子。浮云或漂浮在海面上，或纏繞于島半腰，近處的漁村，在云影里變幻，已非凡塵中的紅墻綠瓦，倒更像天上宮闕。漁船泊在近岸。多是小舟環著大船，遠觀近瞧，都像零散閑憩的鴨子。路是盤山路，七彎八拐。散養的羊兒，不時會游出幾只。雄羊偉岸地矗著，它的“妻妾子女”懶散地啃著青草，挑食般東嗅嗅西嗅嗅。幾只可愛的羊羔忽兒擠在一團，頂撞著母腹，忽兒撒著歡兒躥出去……

各類不知名的植被蔥郁地綠著。枝葉間晃著不知名的花兒，夾竹桃身段好肥，但花兒太瘦，應該是野生的。滴水觀音葉大飽滿，花苞也肥大，好似豐乳肥臀的美女。

海風肆意地拂過我的頭發，略帶咸腥味。溫州應該屬于亞熱帶，日頭毒得厲害，紫外線穿透力強，于是安全帽帽帶便在大家的臉上留下了特殊印記，也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著我們農民工獨有的傲驕形象。

我斜倚著車窗，家人、朋友的身影似乎穿梭在林木間。父親已蒼老，妻兒憨厚，孫子最可愛，他喜歡和我捉迷藏，自己躲到物后掩耳盜鈴，然后閃出來，朝我咯咯傻笑。孫子天真康健，貪玩兒得很，有時千呼萬喚不理睬，他自有他的世界，成人難以侵入。農歷九月十九日，是媳婦的生日，五十四周歲了。當年也是唇紅齒白、風采動人，偏遇上我這個怪人，既不會愛花護花，又不知賺錢養家，眼瞧著一朵水靈靈的鮮花愣讓我這個糙人踐踏了。

親情、友情亦如此海，寬廣博大，無邊無際。

天色已經黑透，窗外嗚咽著凜冽的海風，瑟縮在被窩里，心緒早已飛到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