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春歸（外四首）

趙北方

東方泛白? 一縷光將天空撕裂

猝不及防? 朝陽封鎖了夢的入口

天亮了

人間微暖? 二月蘭從大地的縫隙處擠出

浩浩蕩蕩? 開滿了溝溝坎坎

春來了

溫柔的風? 以靠近的姿勢靠近故鄉

杏花開始白? 油菜開始黃

桃花也悄悄地紅了臉

屋后的含羞草? 卻怎么都無法羞紅了臉

故鄉? 到處游動著明亮的色彩

蘇醒的麥田? 伸著懶腰

向燕子打了個招呼

麻雀? 喜鵲? 黃鶯

拍打著翅膀與稚童對唱

鄉音? 開始聚集

而我? 卻再一次聯想到屋后那棵紫荊樹

那紫色的憂郁? 帶著咸濕的風

撫摸著一張虛幻的笑臉

撫慰著我沉悶的鄉愁

一切? 都是那么難以捉摸

春天? 再次從遠方回來

回到風中? 回到雨中

回到被晨光漂洗的紫荊枝頭

故鄉春歸? 只想一想

紫荊花? 就開滿了心間

當我老了

我也會老去? 或者我正在老去

屬于我的時光? 像漸漸斷流的河流

像飄搖在秋天的葉子? 像荒蕪的院落

我也會老去? 或者我已經老去

屬于我的時光? 像被啄木鳥鄙視的腐木

像急速墜落的流星? 像奄奄一息的爐火

瞧那長河干枯? 枝頭蕭疏? 庭院荒蕪

寂寂頹草掩蓋歲月的洪流

彩云易散? 青春易逝啊

我的時光像長了一雙碩大的翅膀

飛得無影無蹤? 無可追尋

老了? 就老了吧

頭發白了? 就白了吧

也許? 那滿頭白發

會化作一只只白色的蝴蝶

我老了? 今天? 我已經老了

越過最后一縷夕陽? 捧起落單的夜空

我一言不發? 是的

夕陽最靠近黑暗? 黎明最接近黃昏

就像? 我漸漸靠近午夜十二點的鐘聲

我老了

今天? 我已經老了

該說些什么呢? 該做些什么呢

停止吧? 讓一切都停止

守著我的燈光? 或者我的奄奄一息的爐火

打開一本無名詩集? 閱讀夕陽的挽言

然后? 我發現

這長長短短的一生

竟是一場關于白色蝴蝶的夢

被雪叫醒

我躲在一棵樹旁

不是因為你突然飄忽而至

而是越來越冷的風

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蜷縮在一棵樹旁

不是因為你埋沒了我的雙腳

而是越來越黑的天

讓我看不見方向

你無根的身姿? 紛紛揚揚

那些人啊? 他們見過了桃花

見過了牡丹

嗅過了薔薇? 聞過了荷香

只是想把你踩在腳下

你瞧? 他們笑得多么開心

多么張狂? 又多么迷茫

你并不妖艷的身姿

浩浩蕩蕩

你在兵荒馬亂里徜徉

你把那些人的踩踏

全部在身下埋藏

后來

那些人啊? 那些愛花的人啊

他們都冬眠了

只有你? 于大地之上

以隨風的誓言? 歌唱

你唱醒了幾乎凍死的老鷹

它又開始飛向遠方

鷹翅掠過的地方

落滿了陽光

你唱醒了幾乎凍死的老馬

它又開始馳騁疆場

馬蹄踏過的地方

濺起了鋪天蓋地的力量

你唱醒了幾乎凍死的我

我又開始迎風而上

我的眼睛所望之處

盡是鄉

所有的人都醒了

他們跟著你起舞

跟著你歌唱

都是因為母親的目光

在柔柔地為他們? 為我們

指引方向? 回到她的身旁

寂靜之聲

一朵花有多少花瓣

花就有多少秘密

一棵樹有多少葉子

樹就有多少心事

天空下有多少雙看云的眼睛

云就隱藏著多少故事

在白天里

花瓣包裹的秘密讓我彷徨

根葉纏繞的心事讓我沉默

云天承載的故事讓我悲傷

在黑夜里

大地蒼茫? 寂靜無聲

月亮升起有多高

思念就有多綿長

夢里的你有多遠

那遺憾就有多深

在白天里? 在黑夜里

恍惚的剎那? 淚水流淌

載著雜亂無章

流向遠方

遲暮不暮

春天最滄桑

所以借桃紅柳綠山復整妝

夏天最迷茫

所以用郁郁蔥蔥遮擋陽光

秋天最絕望

所以以紛紛落葉掩埋悲傷

冬天最骯臟

所以憑皚皚白雪欲蓋彌彰

而我? 最惆悵

河水流淌? 白露為霜

都流到臉龐? 落到發上

也最自由

在快與慢的時間里

一路用我跳動的心

丈量人生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