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

朱蓮花

春意融融，香杏的小院內，落滿溫暖的陽光。

年輕的快遞員盛放吹著輕快的口哨，穿過門前大片的杏樹林，踏著一路春色，徑直走進香杏的小院。

香杏接過快件，扔到藤架上，沏一杯菊花茶，遞給盛放，輕聲細語地說：“歇歇氣吧。”

春風吹過杏樹，有幾枚花瓣落下來，飄在香杏的身旁。她沏茶的動作慵懶而嫵媚，讓盛放有瞬間的失神。

盛放戀上菊花茶的溫潤，繁忙的間隙，就來喝茶，和香杏聊天。

香杏和男人相遇，如所有憧憬美好愛情的女子一樣，她在男人的呵護中，度過甜蜜的戀愛時光。婚后的生活，褪卻華美的外表，一起應對滿面煙火。

男人勤快，想著讓小日子紅火起來，和別人合伙拿到一個政府資助的養殖項目，又在銀行貸款，養起大棚獺兔。不想，一場兔瘟，碾碎了男人發家致富的夢想。合伙人絕情地拍拍屁股走人，丟下一屁股債務給男人。絕望中的男人隨著務工大軍外出，留下年邁的父母和幼女給香杏。

香杏擦干淚水，買來養殖書晝夜學習，泡在養殖棚里，終于，在日復一日的努力中，成為方圓百里的養殖能手，她還清債務，小日子日益富足起來。

香杏寫信給男人，想一家人相守著過小日子。

但杏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男人沒有回來。他舍不下城市的繁華，給她的，除了錢財，就是寂寞而瑣碎的生活，漫長且無奈的等待。

香杏目光悠悠地看著遠方，向盛放訴說往事。小院內春光燦爛，她的聲色里滿是秋意。香杏閑坐在花影中，賞花聞香，身邊是怒放的杏花，盛放看到的，卻是一樹樹濃烈的寂寞。

盛放眀白了，這個剛強的女子，熬得過歲月的侵蝕，卻熬不過寂寞的折磨。

其實，盛放也不全懂香杏的孤寂，不很理解她眼里濃郁的憂傷。他只是單純地享受著這份安靜美好，便陪著她，用萬分的耐心勸慰她。這時，香杏的眉眼間，就會溢滿笑意。如春風拂面，心中如絲的酥麻感，向盛放渾身散發。

花間相望，香杏的溫婉美好，綻放了盛放對愛情的所有期待。

香杏呢，也從最初的疏遠，浸滿對盛放的依戀，看他的眼神，水波瀲滟起來。

盛放清楚，香杏需要溫柔訴說的傾聽者，細聊時光中的閑花，對飲歲月中的清茶。所以，很多的黃昏，盛放送完快遞，就來陪著香杏。

香杏的憂傷，悄然在春風中墜下，她的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

盛放不敢細想，奔波在生存的泥濘小路上，無法給香杏想要的風花雪月，他知道不該去招惹她。可每次回到貧窮的小山村，白發蒼蒼的雙親看著他孤單的影子，瞬間變得黯然的目光，讓盛放的內心充滿深深的無力感。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快遞大軍中，看著癟下去的錢包，相遇香杏這樣靈秀溫暖的女子，他覺得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試探著問：“男人歸期遙遙，難不成你要消耗美好年華？”

香杏嘆氣，說：“我不知道。”

盛放便一遍遍向她描述家鄉滿山的茶花，說：“跟我走，每天陪你去看山茶花。”

見香杏躊躇，盛放說：“我要去遠方打拼生活，但你需要，我就會回來。”

沒有盛放的日子，微風拂過杏枝，院中一時頗有些空蕩，香杏的心中仿佛缺失一塊。

她想起男人漸至模糊的臉，如同一場縹緲的夢。唯有盛放臨別的話語讓香杏心暖，她給盛放回信息：“賞過這季杏花后，就走！”

不想，一場春雪不期而至，滿園春色終究凋于寂寂春風，到底是辜負了賞花人的心情。

暮春的黃昏，盛放踩著一地落英，佇立在曾經花影搖曳的小院前。

香杏緩緩走出小院，輕輕掩上柴門，晶亮的眸子凝望著盛放，一臉歡喜地憧憬著未來的生活，襯托得那張俏臉越發嫵媚，讓盛放又生出幾多羞愧來。

盛放抿著唇，接過她手中旅行箱的拉手，默然前行。

走了幾步，香杏遲疑地回首，說：“杏花落了，蝶兒也飛走了。”

盛放輕輕握著香杏微顫的手，說：“咱們一起走，踏過青山蹚過溪流，走著走著，花就會開，蝶兒會有，你會看到更美的風景。”

說這話時，盛放在心中狠狠扇了自己一頓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