癟谷回來啦

張榮平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正是缺吃少穿的年代，那時公民交公糧是應盡的義務。一天，我剛從公社農具廠下班回來，媽媽就對我說：“老大，你去幫媽把公糧交一下。”

我高興地回答：“行！”

我把墻角邊兩蛇皮袋稻谷往長征自行車的書包架上一放，跨上自行車，哼著歌兒就向公社糧管所騎去。

“哎，這車怎么這么難騎啊！”

騎到距糧管所不到五百米的地方，自行車的后輪胎沒氣了。我停下來一看，才知道輪胎被一枚釘子扎了，便用指甲使勁把釘子摳了出來。

我用吃奶的力氣，推著后輪胎沒了氣的自行車，一步一頓地向糧管所走去。我花了二十分鐘，終于把兩蛇皮袋稻谷推到了糧管所門口。門衛崔大叔笑著對我說：“小李子，你怎么到現在才來呀，工人就要下班了。”

“大叔，我一下班就來了，可是這自行車騎著騎著后胎突然沒氣了，我只好推著自行車一步一步走過來。工人沒下班就好，今天總算算沒白來。”

崔大叔幫我把兩蛇皮袋的稻谷抬了下來。

“李哥，你來得真及時啊，要是再晚來幾分鐘我就下班了，我們的司秤員已經下班了。”我的發小陳文來了。

“來，幫我一把。”

陳文幫我把兩袋稻谷抬到磅秤上稱了稱，隨后“嘩嘩嘩”幾下發票就開好了。

“你怎么不驗一驗呀？”

“沒事，你還能坑我？”

“說的也是。”

我把發票往口袋里一塞，推著自行車就往修車鋪方向走。我騎著修好的車子哼起了“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

“媽，公糧交了。”

“什么，交了？你看，這公糧還好好地待在原地呢！”

“我明明把兩袋稻谷送到了糧管所，你怎么說我沒交呢？”

“小子哎，你送到糧管所的兩袋是下揚頭的稻谷，癟谷多，只能留給自己吃。盡管我們總共才打了八袋稻谷，但也不能虧了國家呀！”

“我怎么知道哪袋是下揚頭的稻谷，哪袋是上揚頭的稻谷呢？”

“喏，靠著八仙桌的那兩袋才是公糧。你趕快去把那兩袋癟谷換回來！”

“那么大的糧庫就我們家那點癟谷也不會影響大局啊，換什么呀！再說，現在糧管所早已關門了，要換也只能明天去換啦。”

“那也不行，我們再苦也不能讓公家吃虧。明天一早你就去換，去晚了，我們家的癟谷就會被混進去了。”

我拗不過媽，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嘴里卻仍嘟嘟囔囔：“換什么，不就是兩袋癟谷嘛，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

第二天一大早，我向廠長請了假后就急急忙忙往家趕，盡快完成媽交給我的任務。我一到家就把預先灌好的兩個蛇皮袋打開，看了看，確實是上揚頭的好糧，再把蛇皮袋的口扎緊，馱到了自行車的后架上。試了試后胎，氣挺足，我便騎上自行車向糧管所出發了。

到了糧管所，只見交糧隊伍已經排到了門外，陳文正忙得不可開交呢，一會兒用探棒往糧袋里一插，看看里面有沒有摻假，一會兒用嘴咬一咬稻谷，說聲：“嗯，是好谷子！”

“陳文，我找你有事！”

陳文聽到我喊他，向司秤員交代了一下后向我跑過來：“你這家伙，還是我的發小呢，差點把我害苦了！”

“我害你什么啦？”

“虧我那么相信你，你倒好，拿癟谷來充數。好在我今天第一個到糧庫，看到你交的公糧是一堆癟谷，就趕緊找了個麻袋把它裝了起來。”

“別說啦，是我稀里糊涂弄錯了，一到家就被我媽罵了個半死。這不，今天一大早我就來改正了！”

“算你有良心，如果不來換，我也只好自認倒霉啦！”

“你也真是一根筋，這么大的糧庫，稍微用鏟子一摻和，還能看出來嗎？”

“你知道嗎？這是公糧，我們不能讓國家吃虧啊！”

“喲，我就開玩笑這么一說嘛，你倒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來教育我了，還和我媽一個腔調。”

“這么說，你媽的覺悟比你高多嘍！”

我被發小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好好好，我認錯，我認錯！”

我騎著自行車，后座馱著兩蛇皮袋下揚頭的稻谷，哼著：“備戰備荒送糧忙哎，送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