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動物都值得被尊重

侯宏偉

走進動物園，你最想看到什么？與動物面對面，你想對它們說什么？

在南京紅山森林動物園（以下簡稱“紅山動物園”），你不一定能看到心儀已久的動物，因為它可能“因心情不美麗而不見客”；你也不一定能和喜歡的動物近距離眼神“來電”，因為它正在寬敞的場館里自在地玩耍，探索“奶爸奶媽”帶來的新玩具，顧不上理你。有人說，在紅山動物園，見到園長的概率比見到動物的概率還要大。

沈志軍自2008年擔任紅山動物園園長以來，幾乎每天都抽出時間挨個場館看他的“毛孩子們”。尊重動物，提高動物福利，為動物營造歡樂家園，救助野生動物，保護生態環境……十幾年來，沈志軍不斷做出努力與嘗試。

動物也有不快樂的時刻

學習園林專業、與花花草草打交道的沈志軍，37歲那年成了紅山動物園園長。好像變化很大，又好像變化不大。“原來我關注植物，它們需要什么樣的光照、濕度，葉子卷了或變色了代表著什么，有沒有得病……現在，我照顧動物。”以“學究”式的嚴謹態度靜下心來觀察、感受，沈志軍發現了一個讓他心痛的問題：被禁錮在狹小的“牢籠”里，或被迫“營業”走鋼絲鉆火圈，動物們有的窘迫，有的焦慮，有的煩躁，有的恐懼，甚至有的自殘……“曾經有人說，動物園是動物的牢獄。將心比心，那時我真的感同身受。”沈志軍說，“讓動物過著違背天性的生活，被強迫做它們不愿做的事，問題出在我們沒有尊重動物。”

賦予動物自由與權利

尊重動物，就要提高動物福利。動物福利不僅僅是吃飽飯和不挨凍，心理健康與身體健康同等重要。

“我想要給動物更多的選擇權。”為此，沈志軍和飼養員們絞盡腦汁，沒少查文獻、研究動物自然史、找最新科研成果。喜歡臂蕩的長臂猿能從一棵樹蕩到7米遠的另一棵樹上，人工設置的樹杈如果只有1米距離，它會覺得小兒科、沒挑戰；如果有10米遠，它夠不到又會灰心放棄。飼養員會將樹杈設置得有遠有近、有高有矮，在不“超綱”的情況下讓長臂猿有多種選擇。除此之外，還有多種食物選擇、交朋友的選擇等，都是在為動物提供能駕馭的、可選擇的環境。沈志軍說：“動物有選擇權，能實現生命的價值，才能心理健康。”

紅山動物園一年或半年會給動物們做一次體檢，查血、做B超，發現異常及時治療，還為每個動物量身定制VIP專屬健康服務，包括用3D打印技術給它們補牙等高科技手段提高生活品質。沈志軍說：“這是動物們應該享有的權利。它們愿意乖乖配合體檢，既源于提前接受了科學合理的正強化訓練，也源于與‘奶爸奶媽建立了充分的信任關系。”

營造動物的歡樂家園

“野”，是動物的天性。為了幫助這些“毛孩子”在動物園釋放天性、找到歸屬感和自由感，沈志軍著手改造它們的生活環境：從傳統的牢籠式、背景式變成生態式、沉浸式，把動物的野外生活環境搬到動物園。

模擬原生態的野外生活環境不僅包括植物群落、其他動物等，還包括光照、土壤、崖壁、陡坡、溪流……“有些動物喜歡攀爬跳躍，我們就給它藤蔓、秋千、軟繩；有些動物喜歡濕地，我們就給它水池、緩坡、水生植物。”沈志軍希望在模擬的“溫馨之家”，動物們可以愜意、自在地彰顯天性。

但是，動物在野外的棲息地往往很大，動物園空間有限，即使進行了改造，環境的豐富度依然不夠。怎么辦呢？“奶爸奶媽”飼養員隆重登場——每位飼養員要研究“孩子”的野外行為、需求、節律，設計足夠多的豐容方式，包括食物豐容、感知豐容、認知豐容、社群豐容等，通過貌似隨機實則精心的組合，讓動物獲得新鮮感，這樣它們的行為會更自然、自信、從容。就拿食物豐容來說，紅山動物園種了很多動物們愛吃的植物，黑猩猩可以品嘗桂花、桑葉、薔薇葉，棕熊能擼紫蘇，長頸鹿能吃刺槐葉；還有一些“奇特”大餐：榴蓮、椰子、向日葵、帶毛的毛栗子甚至整只老鼠、完整的羊腿；食物的“藏身”地點更是五花八門，裝進袋子里、掛到樹上、藏到角落里……飼養員想盡辦法鼓勵“毛孩子們”品嘗多樣的食物，動腦筋尋找食物，既能增加干飯的快樂又能模擬野外覓食。

不可或缺的動物救護

區別于傳統動物園，現代動物園需要做好物種保護、公眾教育、科學研究以及野生動物收容救護。紅山動物園承擔著生態環保教育以及江蘇省和南京市兩級野生動物收容救護任務。

“一開始我覺得‘讓動物園成為保護生態環境的一環說得有點‘大。但是再一想，真的很有必要。”沈志軍的思維“升級”直接帶來了動物園的改變：對于非本土的野生動物，把野外原本就生活在同一個生態環境中的物種混養，營造模擬真實、立體、原生態的棲息地，游客走到這里，就能理解這些動物與大自然的關系，建立保護生態環境的認知；對于本土原住民物種，給它們營造良好的微生活環境，比如紅山缺水，動物園就特意建了一些小水塘，供野生鳥類、兩棲爬行動物來解渴、活動，讓更多的小生命共享這一生態系統。此外，沈志軍還帶領同事們到保護區參與支持野外動物保護。他說：“我們去高黎貢，去唐家河，去山西和順縣華北豹保護區，了解動物野外棲息狀況，開展野外物種調查，參與社區教育緩解人獸沖突問題。”

談到野生動物救護，沈志軍既開心又無奈：“簡直就像是開盲盒！每天都是‘三不知：不知道會有什么動物被送來，不知道它受了什么傷，有些動物我們不僅沒養過見都沒見過，不知道它需要什么樣的生存環境。”雖然有這么多的“不知道”，但救護中心的工作人員卻能做到“很著調”，這讓沈志軍無比感動，他回憶起在救護中心發生的一個小故事：“那些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鳥、尚在吃奶期的狗獾或獐子，需要24小時有人陪護，一個晚上喂好幾次奶。有一次，一位救護人員半夜醒來，睜開眼睛時發現旁邊的動物也睜開了眼睛。那一刻，萬籟俱寂，仿佛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而他們又仿佛是彼此最溫馨的陪伴。”

被救護的動物經過嚴格的科學評估，如果具備了野外生存能力，可以放歸；如果還沒有野外生存能力，就繼續留在動物園甚至在此度過余生。讓動物能回到野外生活，需要科學手段輔助。沈志軍說，自2018年以來，紅山動物園救護了不少豹貓，在動物園里已經開始繁育了。他正在與保護基地討論如何把繁育的豹貓放歸野外，這需要動物園想辦法保持豹貓的野性，也需要在保護區做一系列訓練實驗，讓動物學會自主覓食、躲避天敵，能在野外自由地生存下去。

對于未來，沈志軍有很多規劃、設想，比如繼續升級改造動物園場館，給動物真正需要的家；開展野生動物科學研究，用分子生物學技術繁育極度瀕危物種，延長動物壽命，幫助“毛孩子”種群發展；為動物放歸野外做更多嘗試……對于支持野生動物保護，沈志軍說：“我們要做‘新自然經濟和‘自然好物這樣的項目，幫助深山里的原住民把農副產品賣出去。經濟來源穩固了，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去隨意打獵了。”

沈園長對你說：

如果你去動物園……

首先，要建立“所有生命都平等”的理解和認知。我們不能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傲慢地站在金字塔尖俯視動物，每一個生命都體現著物種多樣性的神奇魅力。

其次，在自然生態鏈中，有分解者、生產者，也有一級消費者、二級消費者……每個物種都有自己的生態位。要了解物種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知道你關心的物種所處的生態位、發揮的價值。

再次，我們每個人每天都在消耗自然資源，多了解人類活動對動物造成的影響，認識到保護野生動物以及它們的棲息地就是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