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群

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洗完澡,已是深夜。各種事依舊在腦海里翻滾,躺在床上也睡不著,索性走進書房,趕時髦看起了《繁花》。“爸爸,你怎么躲在這里看故事書?”沒看幾頁,兒子便走進來一把合上書,拉著我去陪他玩。回頭看書房,這方小小的天地儼然成了他的雜物間,再過一陣子,這里可能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
雖然安靜看書已經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但我時不時地還是會來書房坐坐,滿墻的書擺在那里能讓我有種松弛感,而上面的每一本書都連接著一段難忘的時光。
上大學之后,不論寒暑假,當周圍同學拎著濃稠的思鄉情緒回家時,我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當時去得最多的是北京,但只是趕路的時候經過。一次,要從北京西站轉車,我特意提前半天出發,因為中途會經過東單和西單。這兩個地方我都想去,但時間只夠我在一個地方停留。
東單是街球圣地,去那里可以感受火熱的籃球氛圍;西單則有圖書大廈,在書海遨游,對我來說是另一種朝圣。猶豫再三,我在西單下了地鐵,拖著重重的行李,去了北京圖書大廈。新書的味道撲面而來,不用翻閱,強烈的視覺沖擊,已然驅走了我早起趕路的疲憊。那段時間我喜歡讀古文。于是挑了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古文觀止》。匆忙付了錢,塞進已經滿滿當當的書包里。背上似乎重了些,腳步卻更輕快了。
2014年夏天,我辭職在家。德國贏得世界杯冠軍之后,我告別日夜顛倒看球的時光,去杭州開始了一段無所事事的日子。每天起床吃完早餐,就在杭州的街頭暴走,從蘇堤到白堤,逛藝術館、訪寺廟,有時步行去龍井村,在茶園和村舍之間閑逛。
準備回長沙的前一天,吃過午飯,我到住處旁邊的浙江大學散步,偶遇了曉風書店。書店不大,也沒什么人,我圍著書架轉了一圈,挑了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短篇小說集,坐在舊沙發上讀了起來。再抬頭時,天已經黑了。我連忙起身,捧著康德的《判斷力批判》去結賬,走出書店,才發現剛剛下過雨,路面已經濕透,原本燥熱的風似乎有了些秋天的味道。
回到長沙,我開始了新的工作。轉年,去臺灣出差。行程安排了日月潭、臺北故宮博物院等景點,都沒有讓我提起太多興致。最想去的,還是誠品書店。在那里,我買了《哲學的文明》,黑白封皮,豎幅直排,單論裝幀就足以打動我。本來想將這本書送給一位朋友,最終舍不得,自己留了下來。
書柜上的書,如今我很少翻看,但每一本書都有它的來路,關聯著曾經去過的城市,或者腦海中升騰的念想。過往的碎片,時間與空間,都能在一本書上得到印證。
以上提到的三本書因為晦澀,都成了我睡前的催眠讀物。在睡夢中,過往如塵埃般落定,那些紛繁的思想和城市書店,又凝結成另一番模樣,有時無比真切,如同昨日,有時蒙蒙眬眬,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