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敦騰
秋日
所有的好集中在一起,
花卉和露珠裝飾了田野,
穿過合歡樹葉的陽光
碎花似的撒向湖泊,
石榴的倒影映入大地的眼睛,
微涼的魚是閃動的眉睫。
瑪麗,我們隔空多年,
在彼此的城市喝杯咖啡吧,
言辭作為最后的救贖
終將歸于虛空。
此刻盛大將永遠盛大,
此刻微涼將終生微涼。
我選擇冷雨前的群山作為支點,
讓我的悲哀在山的上空飄旋。
與瑪麗書
我把最后的善含在口里,
瑪麗,樹葉早就抓不住枝干了,
等風一吹,它就飄落下來,
在時光的鍵盤上濺起朱雀。
能夠辜負的我們一再辜負,
在鏡子的反面我篤定梅花枉然,
等鏡中人重新綻放;
不,這不是生命的全部隱私,
果盤里盛著枇杷和雪花,
墻上開滿影子的丁香,
蟋蟀從石縫里替我們唱出
我們始終沒有唱出的生命真相。
烏鴉
不是豹子頭林沖,不是鏤空的牙雕,
不是靈光一現(xiàn)的教堂,
不是穿過黎明的針眼的鹿群,
不是回眸南山的遺珠,
不是風,不是滑翔,
甚至也不是覺悟,
不是十三種猜法,不是擲骰子,
不是開始或終結(jié),不是撕裂的閃電。
是滾燙的生命停棲在枝頭,
在0和1之間,偶然性陡增,
孔雀開屏,老婦人給花瓶插上芍藥。
農(nóng)歷正月初六
人都走散了,樹還在原地守望,
一年掉一兩次葉子。
我把三葉草寫進詩里,三葉草就永存,
合歡樹沒有三葉草幸運,
我離開了那扇窗,它就逝去了。
連同窗外的那片天空,
和同一樓棟一起飲酒的那些人。
初見即永別,時光留下刻痕,
在我們臉上堆積不易察覺的表情。
風很高級,在湖面寫詩,
我從不借故地一隅,無端抒懷。
今天
將我的錯誤打造成圍欄,
讓正確的水在其中旖旎蕩漾,
光榮的水手,隨意的空中翻騰,
被冠以學習的榜樣。
前瞻或緬懷,只能選取一樣,
噢,選擇清空就對了,
今夜將刺身和仲尼
放入瓷質(zhì)細膩的空盤,
享受一頓無人炫夸的晚餐:星星
不是芒果,香蕉不是月亮,
在暗流涌動的懸河之上,
遺忘是唯一的歸途。
余生
欠人家的一定要還,
人家欠的就算了。
你是荒蕪大地上僅存的玫瑰,
“我是誰?我是心靈驅(qū)使下的小丑。”
與巖同座,波濤露出潔白的牙齒,
丁香神秘怒放,一刻也不停歇。
余生難免憂傷,宴席上擺滿筷子,
我忙于銘記或緬懷,不取其中一雙。
七月
我看見鳥紛紛飛出自己的肉身,
和漫天霞光融匯在一起。
我看見十里湖塘粉紅色的荷花,
染紅了少年的乳頭和肚臍。
我看見萬有引力之虹將一代人
從時間的溝壑里吊起,
南風的掛條晾滿青翠的后庭。
從看見到看不見,群山之間
玻璃叢林,肅穆中盤踞著神靈,
對于暫時無法感知的事物
請不必貿(mào)然否定。
麻雀
最后一群樂觀主義者
行走在草地、屋頂和人類的視線之內(nèi)
覓食,隨時準備就義
麻雀體內(nèi)有文章
悲憫者能聽懂它鳴啼的意義
假如有意義的話
喝著椰汁的人會下海游泳
和水相濡以沫
是從山頂上下來的人最幸福的事情
姨媽是文盲,她每日將殘菜剩飯
置于空地,替麻雀喂食
她說:蟲子少了,怕麻雀挨餓
廚房里的母親看著窗外發(fā)呆
她問道:從天上掉下的冰石頭
有半數(shù)恐怕是凍死的麻雀
1934年的黎明會比今年來得早嗎
我試圖接近小區(qū)門前一只行走的麻雀
我走,它走,然后起飛
仿佛我們之間懷有古老的敵意
永不釋懷,又彼此為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