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元教授基于頸部經絡循行治療甲狀腺疾病的經驗

張雨陽 趙翊昆 夏仲元

1.北京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北京 100029；2.中日友好醫院中醫外科，北京 100029

近年來，甲狀腺疾病發病率明顯升高。成人甲狀腺結節患病率高達20.43%，而橋本甲狀腺炎也仍具較高患病率[1]。在一些甲狀腺疾病的診療中，雖然影像學可見甲狀腺結構異常，但患者沒有主觀不適感。如橋本甲狀腺炎在影像學可見淋巴細胞彌漫性浸潤，但在甲狀腺功能正常時患者通常沒有自覺癥狀；甲狀腺結節往往也多在體檢超聲時被發現，而非患者因為主觀不適就診[2-5]。患者不適感較少，這對于傳統臟腑辨證產生了一定的不利影響。

甲狀腺位于頸部經絡匯集之處，從經絡辨治不失為一種新思路。《諸病源候論》指出“癭者，由憂恚氣結所生，亦日飲沙水，沙隨氣入于脈，搏頸下而成之”。說明甲狀腺疾病主要與情志和環境有關，病位在頸下[6]。隨著現代經絡學說的進展，經絡反應點，穴位貼敷治療等手段在甲狀腺疾病診治中正逐步發揮價值。

夏仲元教授從事中醫外科疾病的臨床工作數十載，對于各種甲狀腺疾病的治療具有豐富的臨床經驗，擅長局部辨證與整體辨證相結合，效果顯著。筆者有幸跟師學習，現將其基于頸部經絡循行辨治甲狀腺疾病的診療思路總結如下。

1 經絡辨證之于甲狀腺疾病的理論依據

甲狀腺位于頸部前下方，是經絡循行之要沖。其毗鄰器官包括了中醫所指的靨、咽喉、嗌、頏顙、會厭等，涉及多條經絡。將甲狀腺解剖位置和經絡循行路線對照，可直觀地看出其與經絡的關聯。循行于甲狀腺周圍的經絡包括手足陽明、手足少陰、手太陽、足少陽、足太陰、足厥陰及任脈共九條經絡。

經絡是人體經氣運行的通道也是疾病發生和傳變的途徑。外邪侵襲或臟腑失調，都可引起經脈阻滯，反映于特定循行部位如經氣聚集之處，則出現酸痛麻木等異常反應，觸診可捫及條索、結節等[7-8]。臨床上既可以藉此進行診斷，也可以對這些反應點進行治療，以起到“內病外治”的效果。

2 基于經絡辨證的甲狀腺疾病治療思想

2.1 病因病機

2.1.1 甲狀腺功能亢進與手足陽明經 甲狀腺與陽明經的聯系，從生理角度表現為促進生長發育及營養物質代謝方面的聯系，從疾病角度則與甲狀腺功能亢進最為相關。

手陽明之脈“從缺盆上頸”，足陽明之脈“循喉嚨”，都經過甲狀腺。甲狀腺和胃、十二指腸、結腸等消化管都起源于原始消化管。甲狀腺激素主要維持中央神經系統和骨骼的生長發育，中醫認為二者的發育與陽明經相關。《靈樞·五癃津液別》中“水谷入于口，輸于腸胃……內滲入于骨空，補益腦髓”描述陽明經在骨骼及腦的發育過程中的作用。

夏仲元教授認為，甲狀腺功能亢進的病機與陽明經相關。《靈樞》記載，手、足陽明經的“是動則病”部分都有頸腫，足陽明經有心欲動、身熱汗出、消谷善饑等癥狀，與甲狀腺功能亢進的典型表現一致。《素問》指出“胃之大絡，名曰虛里……出于左乳下，其動應衣”，故而心臟搏動受陽明經影響，在甲狀腺功能亢進時尤為明顯，《傷寒論》寫到“……胃和則愈，胃不和，煩而悸”。綜上可見甲狀腺功能亢進與陽明經存在較強的關聯性[9-11]。

2.1.2 甲狀腺功能減退與手足少陰經 手少陰經從縱隔上行咽喉，足少陰經過喉及舌本，二者循行經過甲狀腺。少陰為君火，又為三陰之樞，意義重大。從臨床角度，甲狀腺功能減退的癥狀近似《傷寒論》的少陰病。甲狀腺功能減退是全身代謝功能減退，主要表現是怕冷肢涼、乏力困倦、思維下降等，與少陰病表現一致[12-13]。夏仲元教授認為，甲狀腺功能減退的核心在于腎陽不足，久而影響心陽。目前研究表明，70%～80%的甲狀腺功能減退伴有心血管病變，其發病機制尚不十分清楚[14-15]。

2.1.3 甲狀腺結節與足厥陰與足少陽二經的關聯 甲狀腺結節即中醫所說的肉癭。《圣濟總錄》認為癭瘤起自“憂恚勞氣郁而不散”，《外科正宗》談到：“乃五臟瘀血濁氣痰滯而成。”夏仲元教授認為，情志不遂是主要病因。病機上，情志影響人體的氣機升降出入，《素問》記載：“太陽為開，陽明為合，少陽為樞。”少陽是人體的樞紐[16-18]。厥陰與少陽互為表里關系，若情志不遂，瘀血痰濁停滯二經而成癭瘤[19]。

2.2 診治經驗

既往研究認為，甲狀腺功能亢進六經辨證多屬于陽明郁熱[20-23]。夏仲元教授在臨床中發現，甲狀腺功能亢進患者在前期可出現沖陽穴搏動增強，手、足陽明經筋僵硬等表現。此外，在甲狀腺功能正常的橋本甲狀腺炎患者群體中，如出現陽明經筋僵硬或條索感，沖陽脈盛等體征，則提示其可能向甲狀腺功能亢進方向進展。用藥以知母、蒲公英、夏枯草等清陽明郁熱，配合曲池、合谷、足三里等穴位針刺治療[24-26]。《靈樞》指出，陽明經氣“循眼系入絡腦”，從陽明經入手治療甲狀腺功能亢進突眼效果顯著。

辨治甲狀腺功能減退可從少陰入手，益氣溫陽。夏仲元教授發現，甲狀腺功能減退患者往往有太溪穴搏動減弱或壓痛，彈扣少海、神門穴時反應弱，甚者可在少陰經筋循行處捫及條索。此外，甲狀腺功能正常的慢性淋巴細胞性甲狀腺炎患者出現此類體征，提示其可能向甲狀腺功能減退方向進展。用藥方面遵循“陰中求陽”的思路，對于甲狀腺功能減退少陰君火不足的患者，常用枸杞子、山茱萸、肉蓯蓉等，四肢不溫加淫羊藿、巴戟天，心陽不振者加桂枝、薤白、瓜蔞，輔以郁金、厚樸、法半夏等理氣開郁。

對于甲狀腺結節的診治，宜疏通經絡[27-29]。夏仲元教授發現，頸椎與甲狀腺位置相對應的頸椎節段處觸摸到反應點，表現為壓痛或者條索，在小腿內側緣足厥陰肝經循行處也可捫及對應的結節。夏仲元教授常在處方中加入僵蠶、姜黃、蟬蛻、芍藥等入厥陰的藥味，配合如意金黃膏等外用藥貼敷反應點。此外，對于甲狀腺結節術后遺留的頸部疼痛、聲音嘶啞等，現代醫學缺乏有效的治療方法。中醫則從經絡入手辨治，選用姜黃、桑枝等足厥陰肝經藥治療頸部不適，術后聲音嘶啞以桔梗載藥上行，兼顧手太陰經，取得了較好的效果[30-32]。

3 驗案舉隅

患者，女，56 歲，2022 年10 月28 日初診于中日友好醫院。主訴：橋本甲狀腺炎數年，面部青黑半年余。患者平素情志郁悶，近半年出現面頰青黑，周身筋骨拘攣乏力，睡眠差。刻下：面頰青黑，筋骨拘攣乏力，眠差易醒，飯后腹脹。查體舌暗苔白膩，脈沉弦。腹直肌兩側足太陰經筋無力，脛骨內側緣足厥陰肝經循行處結節，太沖穴搏動強。甲狀腺功能：游離三碘甲腺原氨酸6.1 pmol/L；游離甲狀腺素14.2 pmol/L；促甲狀腺素4.1μIU/ml；甲狀腺過氧化物酶自身抗體83.3 IU/ml↑；甲狀腺球蛋白抗體102.8 IU/ml↑。超聲示：甲狀腺彌漫性改變；左葉多發囊實性結節。西醫診斷：橋本甲狀腺炎、甲狀腺結節；中醫診斷：癭病。證型：肝郁脾虛。治法：疏肝健脾、開郁散結。處方：法半夏10 g、夏枯草10 g、百合20 g、蘇葉12 g、當歸15 g、白芍15 g、茯苓15 g、丹參15 g、生黃芪15 g、生白術15 g、炒薏苡仁20 g、香附10 g、女貞子12 g、炙甘草3 g，7 付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診（2020 年11 月5 日）：睡眠好轉，面部色素沉積大面積減輕，剩余眼周色沉為著，脈弦。處方：前方加墨旱蓮15 g、葛根20 g，7 付水煎服，早晚分服。

三診（2022 年11 月14 日）：睡眠改善，情志好轉，面部青黑已將無，僅眼周隱約可見青黑色，脈已平，舌紅苔白，足厥陰肝經循行處結節減少，太沖穴搏動正常。復查甲狀腺功能五項均正常。囑續服用前方7 付。半年后隨訪，其癥未復發。本研究經中日友好醫院臨床研究倫理委員會審批（2022-KY-077）。

按語：患者情志不遂，氣滯肝經，橫克脾土，土虛水泛于上故而面色青黑，青又為肝木之色，肝為疲極之本，主筋，肝經氣滯故而周身拘攣乏力，肝藏魂，魂不安則眠差易醒。足太陰經筋無力，雙下肢脛骨內側緣足厥陰肝經循行處結節，太沖穴搏動強，寸口脈弦，舌質暗，為肝郁脾虛、氣滯血瘀之象。故初診以疏肝健脾、行氣活血為治法，處方化裁自補中益氣湯和逍遙蔞貝散，以黃芪為君，健脾益氣利水。當歸、白芍、夏枯草、白術為臣藥，當歸養血和血，芍藥養血柔肝，白術補脾胃而燥濕，夏枯草消癭散結，佐藥以法半夏、蘇葉、茯苓、薏苡仁健脾和胃滲水利濕，百合、丹參養心安神，香附、女貞子養肝，炙甘草為使調和諸藥。二、三診時僅眼周青黑為著，諸癥好轉，故隨證加減。肝開竅于目，足太陽經循行上瞼，足陽明經循行下瞼，故而加墨旱蓮，與女貞子合為二至丸補益肝腎，葛根入太陽陽明二經，通經絡而利水。后期隨訪未復發，治療有效。

4 小結

綜上所述，甲狀腺與頸部經絡關聯。其中以陽明、少陰、少陽、厥陰的關聯為主。夏仲元教授認為甲狀腺與陽明經的關聯表現在生長發育、營養代謝方面，臨床上與甲狀腺功能亢進最為密切；甲狀腺與少陽、厥陰經的關聯表現在氣機運行方面，疾病與甲狀腺結節最為密切，而與少陰經的聯系則重點表現在甲狀腺功能減退的治療上。近年來，關于甲狀腺與頸椎病的研究開始流行，頸部經絡與甲狀腺疾病的聯系正在受到重視[33-36]。《黃帝內經·靈樞》說，人因十二經得以生長，疾病因它而傳變，內連五臟，外絡肢節，溝通一身上下。經絡辨證是中醫的核心理論之一，從經絡論治甲狀腺疾病的思路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有必要對此方向進行更加深入的探討，豐富相關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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