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外婆

申平

徐二娘精神恍惚地走到河邊，哭著說：“孩子他爹，孩子們，我來找你們了。”兩眼一閉就要往下跳，不料她的褲腿被什么扯住了。徐二娘扭頭一看，竟然是一只狼。

要在平時，天生膽小的她肯定會嚇得魂飛魄散，但是現在她卻一點不怕了。她索性往地上一躺，對狼說：“狼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要是餓了就把我吃了吧。”說著就閉上了眼睛。但過了半天狼也沒咬她，她睜眼一看，狼正坐在那里看她。她坐起來，這才發現狼瘦骨嶙峋的，但是肚子卻鼓得很大，肚皮上方的兩排乳頭已脹起來了。哦，原來是一只懷孕的母狼，看樣子就要生了。一股母性的柔情立刻在徐二娘的心底升起，于是她對狼說：“你不讓我死，又不肯吃我，是想讓我幫你嗎？”那狼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竟然朝她點點頭。徐二娘便站起身來說：“好吧，那你跟我回家吧。”

家已經不像家了。就在三天前，日軍進村燒殺掠搶，她的丈夫和三個孩子都被殺害了，屋里的一切也被砸爛了。她因為那天回娘家而躲過了一劫，回來一看心都碎了。她埋了丈夫和孩子后到河邊尋死，就遇上了這只狼。

徐二娘領著狼走回家后，讓狼趴到狗窩里等著，她進屋去給它弄點吃的。這時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好幾頓沒吃東西了。于是她對母狼說：“我也餓了，先弄點東西吃。我想好了，等你生完崽我再死也不遲，省得我欠你的情。”

幾天以后，母狼生下了六只狼崽，狼崽們胖嘟嘟的，徐二娘喜歡得不得了。這時候村里幸存的一些人在一起議論說：“我們要活下去，給親人報仇。”徐二娘心里有了一個主意，她已經不想死了。

這天，徐二娘把屋里和院子收拾一番，開始下地去干活了，回來就精心照顧母狼和它的孩子。母狼休息了幾天之后，也開始上山打獵，叼回野兔、野雞什么的給徐二娘，徐二娘做好了給它們吃。一個人、大小七只狼，就這么生活在一起。

轉眼大半年過去了，六只狼崽都長得挺大了。它們的野性開始顯露出來，看見人或動物就會齜牙進攻，卻對徐二娘百依百順。她一聲吆喝，無論大狼小狼，都會老老實實的。

村里人發覺徐二娘家里養著一窩狼，都很害怕。她出來干活的時候，村里人就勸她說：“你一個女人家，可不要冒險呀！狼這東西邪乎得很，而且翻臉無情，小心別讓它們把你給吃了。”徐二娘笑一笑說：“要吃早就吃了，你們放心，我心里有數呢！”徐二娘就繼續養狼，村里人慢慢地就叫她狼外婆。

徐二娘家住在村子的一頭，本是進村的必經之地，可是漸漸地村人卻開始繞行了。有膽大的偶爾從她家門口走一回，總感覺頭皮發麻。還有人從高處看到徐二娘在院子里和狼群進行著一種奇怪游戲，她手里好像拿著一個鈴鐺，一搖，狼群便箭一樣沖出去，拼命去撕咬什么；再一搖鈴，它們又會跑回來。人們覺得徐二娘越來越神秘了。

一年以后，小狼崽已長成大狼了，一只只身架高大，野性十足。它們已經不滿足在小院里活動，經常跳出來亂竄，嚇得村人連滾帶爬逃跑。徐二娘只好到山里搭了個窩棚，搬去那里住。狼群除了去覓食，依然和她生活在一起。山里地方寬闊，徐二娘繼續跟狼群做著一些游戲。

有一天，山下突然傳來陣陣槍炮聲。徐二娘急忙爬上山頭往下看，但見一群穿著黃色軍裝的日本兵正在向村里進攻，村里有穿灰軍裝的人正在抵抗，雙方打得十分激烈。徐二娘知道，她等待的時機終于來了。

徐二娘立刻朝山林里大喊：“孩子們，都出來啊，替我去報仇啊！”好像只是一瞬間，群狼就從四面八方集中到徐二娘腳下，然后跟著她，旋風般沖向山外。快到的時候，徐二娘看見有一伙日本兵正背對她，用小鋼炮朝村里不斷轟擊，炸得村里煙塵四起。她立刻從懷里掏出銅鈴一搖，說：“孩子們，上，給我撕碎他們！”立刻，狼群便猛撲過去。十多個日本兵猝不及防，轉眼便被狼群通通咬死。又走了幾步，徐二娘看見前面有幾個當官模樣的日本兵正背對她指揮，她立即搖鈴。狼群再次猛撲，一頓狂咬亂撕，他們也立即見了閻王。

進攻的日軍失去了炮火和指揮，立即大亂。村里穿灰軍裝的立刻抓住機會發起反擊，吶喊著沖出來。硝煙中，徐二娘搖動銅鈴，指揮狼群配合進攻，迅速消滅了所有的日軍。

戰后，那支叫八路軍的部隊的首長特地到山里來看望徐二娘，給她帶來許多慰問品，感謝她和她的“孩子們”在戰斗中發揮的重要作用。首長問她叫什么名字，說要給她記功，徐二娘笑了一下說：“不必了，你就叫我狼外婆吧。”

選自《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