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鳥愛上溪流（下）

上一期雜志的《當飛鳥愛上溪流（上）》一文重點為大家介紹了紅尾水鴝（qú）與褐河烏這兩種鳥。接下來，再為大家講述一下關于白額燕尾、小燕尾與白頂溪鴝的故事。

身穿燕尾服的紳士

同樣終生離不開溪流，白額燕尾與小燕尾對生境的喜好又有所不同。它們也是雀形目鶇科的鳥，因其尾羽末端分叉似燕尾而得名。據我多年的觀察，白額燕尾較少出現在開闊、一覽無余的大溪流，而更偏愛植被遮蔽較好的小溪，小燕尾則非常喜歡上游有瀑布的地方。

“吱……吱……”這叫聲細微而拖長，快結束時忽然有點上揚。不消說，這是白額燕尾隱匿在溪畔的灌木叢附近。你得十分耐心而且安靜，才有望一睹這位害羞的紳士的風采。瞧，它出來了，站在溪邊石頭上，身披黑白分明的燕尾服，長長的尾羽愈發使得它風度翩翩，而潔白的額頭又讓它多了一分貴族氣質。陽光偶爾照到鳥兒身上，你會發現，它的背部其實并非純正的黑色，而是隱隱泛著藍。

它總是很小心，不時警惕地觀望著，稍有風吹草動，就又“吱”的一聲，急急飛離，再次隱身在了暗處。印象中，唯一一次見到比較大膽的白額燕尾，是它在育雛捕食的時候。只見它在溪畔的水田中緩步前行（哪怕在覓食時，也依舊保持不慌不忙的氣度），不時啄取水生昆蟲。我們幾個鳥類攝影愛好者趴在一旁拍，它也似乎不以為意。或許，是養育好幾個娃的生活壓力讓它暫時把謹小慎微拋在了一邊。

我曾在寧波鄞州區東吳鎮的一條陰暗的小溪旁，偶然見到一個白額燕尾的巢。巢呈深碗狀，用大量枯草、落葉、苔蘚、細枝等構筑而成，非常精巧細膩，顯然建造時極為費時費力。而且，巢的外形、質感與溪流的岸壁渾然一體，具有很好的保護色。巢中有4枚蛋，蛋的外殼密布暗紅色的細小斑點。過了一段時間再去，發現親鳥已經在育雛，不時叼一些飛蛾之類的昆蟲進巢喂食。我悄悄拍了幾張，隨即離開。

白額燕尾在寧波還算常見，但小燕尾卻難得一見。這也是一種黑白分明的鳥，但體型嬌小，比麻雀還略小一點點，尾羽的分叉也很淺。小燕尾第一次在我面前亮相，就立即征服了我的心。2007年4月底，我到衢州開化參加“全國鳥類攝影年會”——戲稱“全國鳥人大會”，后來專門去了一趟錢江源。在沿著陡峭的石階往上爬的時候，目睹一只小燕尾竟在瀑布旁幾乎垂直于地面的石壁上，冒著飛揚的水花，腳踩濕滑的青苔，振翅如飛輪，逆水而上，捕捉小蟲。那時我簡直看呆了，心想這小不點怎么會如此神勇？！

起初在寧波一直未見過小燕尾。直到2013年，才偶然在海曙區龍觀鄉的一條深山溪流的上游瀑布旁見到一只，在本地見到這可愛的鳥兒，當時別提有多開心了。說來也奇怪，此后幾年，竟陸續在五龍潭景區、海曙橫街鎮境內的溪流，以及奉化棠云的溪流等好幾個地方都見到了它們，但概率不高，需要好運氣。

小燕尾活潑好動，習性頗似紅尾水鴝。這家伙個子雖小，但膽子一點都不小，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頑童，不知道怕人。2016年早春，我帶女兒到四明山中游玩，忽見一只小燕尾在溪中覓食。當時我沒有帶長焦鏡頭，相機上只裝著焦距為100毫米的微距鏡頭。我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往前挪，最后離那小家伙竟只有一米左右。于是，僅憑微距鏡頭也拍到了挺不錯的照片。女兒航航在一旁看著，也非常吃驚。

《中國鳥類野外手冊》上說小燕尾“營巢于瀑布后”，這也讓我很驚奇，莫非這小鳥也學美猴王，家住水簾洞？

溪中忽現“小妖怪”

寧波最罕見的溪流鳥類，無疑是白頂溪鴝。與紅尾水鴝一樣，它也屬于鶇科。

到目前為止，白頂溪鴝在寧波只出現過一次，而且有且僅有一只。所以，我們“鳥人”將其稱為“小妖怪”——意為在本地幾乎不出現的鳥類。那是在2014年2月中旬，春寒料峭，盡管溪畔的第一批寬葉老鴉瓣已經綻放，但有一天還飄了零星小雪。鳥友“農民”到余姚大隱鎮芝林村的“浙東小九寨”景區玩，偶然在溪流里拍到了一只從未見過的小鳥：全身羽色是經典的黑紅搭配，而頭頂是顯著的白色。我見到照片后大吃一驚，這不明明是白頂溪鴝嗎？寧波也有這種鳥？一直以來，大家都認為本地的生活在溪流中的鴝，就只有紅尾水鴝。

自然，我們都趕去拍了。跟紅尾水鴝一樣，它不是特別怕人，而且它也喜歡彈動尾巴，有時甚至會把整條尾巴直豎起來。這實在是一種氣質高雅的鳥，就像是一位內著紅色長裙的女士，外披黑色長披肩，頭戴白色的別致小帽，悄然獨立于溪中。“她”顯然注意到了溪邊有一排長槍短炮在對準自己，于是時而挺立，時而輕躍，時而回眸，儼然如T臺上的模特，擺出各種妖媚的“POSE”給攝影師們一次拍個夠。

白頂溪鴝并非罕見鳥，在我國中西部山區溪流中可謂廣布。2012年10月，我在云南大理的蒼山上的溪流中第一次拍到了這種鳥。但它們在浙江確實很少見，近年來只在浙西的部分地區有零星記錄。因此，“農民”發現的白頂溪鴝，就成了當年的寧波鳥類新分布記錄。順便說一句，2017年，紹興鳥友在當地也發現了白頂溪鴝，由此，從浙西到浙東，這種鳥算是有了連續分布。

然而很可惜，僅僅幾天以后，芝林村的這只白頂溪鴝就神秘地消失了。從此以后，寧波再無這種鳥的消息。迄今為止，我們仍未知道，它到底原本就是定居在四明山中的土著居民呢，還是從外地遷徙過來，然后繞一圈又回去了？這成了一個謎。

涓涓細流，發于深山，乃成溪澗，或奔入水庫，或流經平原，通過鄉村與城市，一路向東，匯入海洋。當飛鳥愛上溪流，這淙淙的水聲，從此更多了美學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