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居筆記

我居住的津城別稱——沽，地處九河下梢，水網(wǎng)密集，水流豐沛，若論地貌特征，整個城市都算是一個大的濕地。

與水有緣，瀕河臨海，城市地名中大小七十二沽皆是水汪汪的名字，僅市內(nèi)六區(qū)的許多地名至今都保留了“水”的痕跡，丁字沽、大直沽、唐家口、王頂?shù)痰鹊龋浴昂薄巴荨薄案邸钡葹榈孛母遣粍倜杜e。若是乘飛機從高處俯瞰，從海天一線回眼望去，到處皆是明晃晃的水洼、湖泊和河流，真是一座與水結緣的城市。

從市區(qū)往東，沿津漢公路東行二三十公里，有一處風景獨特的圍湖風景區(qū)──東麗湖旅游區(qū)，這兒屬于城市八大旅游景區(qū)和七大自然保護區(qū)之一，景區(qū)所借助的當?shù)刭Y源優(yōu)勢便是著名的東麗湖。我與東麗湖相交于十年前，從此安居于此，再也不愿離開。

記得有一首歌是《一面湖水》，歌中將湖比作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顆眼淚”。歌手憂郁的聲音訴說著心中對愛的思念，也許對于我們來說，湖也是我們陸地生活中的愛人，它們滋潤了我們的歲月，呵護著我們的夢幻，守望著我們永不干涸的靈魂。湖讓我們溫情脈脈、氣韻綿綿，湖增添了我們生活的氣象，豐富了我們對生活的想象，也生動了我們的世界。

因為與湖結緣，于是我的故事漸漸濃縮為一個人與一面湖水的故事。

1.一面湖水

城市居住久了，難免懷戀田園的寧靜和自然的風光。臨湖而居，也是無數(shù)文人雅士所推崇的生活方式，也許這樣更能讓人感受到遠離煩擾、回歸自然的閑適。美國作家梭羅根據(jù)真實經(jīng)歷撰寫了著名的《瓦爾登湖》，可謂臨湖而居的代表。

湖是大地的眼淚，是有靈魂的水，似乎越親近湖水就越能實現(xiàn)與靈魂的對話，越接近自然就越能尋找到一種本真的生存狀態(tài)。與湖相對，人的卑微與渺小相對于湖的博大與靜幽，可能更容易引人深思，使人沉靜，促人回歸，讓人成長。梭羅在《瓦爾登湖》中就曾寫道：我看到那些歲月如何奔馳，挨過了冬季，便迎來了春天。多么向往看到那些歲月的奔馳，看它們?nèi)绾温舆^湖面，如何水波漣滟，出現(xiàn)在你的生命里，或是為冗長而乏味的記憶留下一滴晶瑩的水滴。

臨湖而居，依水觀瀾，有湖相伴，世界好像也安靜了許多，安靜得令人能體味出那種久違了的靜謐。在湖的周圍，湖水似乎又生動成了有呼吸的肺，或是有跳動的心臟，整個世界圍之轉(zhuǎn)動，因它風生水起，因它泛起無限生機。夏日，湖水泛波，湖濱疊翠，一方湖水若打扮精致的女子婀娜多姿；冬天，湖面冰封，萬物肅殺，凝固了的湖蟄伏在天地之間，安靜溫婉，不施粉墨，水瘦湖靜，蘆花飛舞，衰草連天中透著希望。

湖居時日久了，對湖漸漸也有了一些了解。東麗湖也稱新地河水庫，是在濕地基礎上開挖成的一個人工湖。1977年動工，1978年4月完成，是20世紀70年代后期水庫建設高潮期的產(chǎn)物。那些年，為修建水庫，當時的東郊區(qū)先后動員數(shù)萬人參加義務勞動，建成后，這一汪清水一直被人們稱作新地河水庫。據(jù)說，1985年為了搞旅游開發(fā)，遂效仿深圳的西麗湖之名，將新地河水庫改名為東麗湖。查閱有關資料，深圳的西麗湖度假村原名是“西瀝水庫度假村”，是中國改革開放后創(chuàng)建的第一家旅游度假村，1983年改稱“西麗湖”。

湖雖遠離市區(qū)，卻日漸成為關注的熱點，開發(fā)的速度也在不斷加快，我對湖的憂慮也因之日甚。因為隨著大片的社區(qū)接連建成，度假村、溫泉谷、歡樂谷持續(xù)提升著人們關注的熱度，這一方水域正在承載著人們過多的熱望。然而，隨著時間推移和時代發(fā)展，大湖的面積日漸縮水卻是不爭的事實。據(jù)說，西湖的水面面積現(xiàn)在只有唐代的一半大，而近年來中國的幾大淡水湖鄱陽湖、洞庭湖、太湖的面積也有日漸縮減的趨勢，湖的變遷有自然的原因，當然也有人為的因素，某種情況下人為的因素要遠大于自然的因素。現(xiàn)在的湖似乎沒有以前看上去那樣開闊了，希望這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但估計誰也無可否認湖面較之先前是在縮小。任何向湖索取的短暫利益都遠不及保護好一方湖水所帶給我們的長久利益，希望它成為我們生活的世界里永恒的溫潤。

與遙遠的家鄉(xiāng)相比，這兒的水已足夠多了，但我依然還想臨水再近些，逐水而居，與湖為伴。幸好有湖，湖居也不失便捷，生活中有了湖水的蕩漾，似乎就有了流動的似水柔情，也滋潤著那些簡單而美好的因湖而生的傳奇。我想，我會做一個忠實的記錄者，寫下更多關于湖的筆記，為了一個人與一面湖水的緣分。至于湖，并不希望它過于張揚，低眉順眼，一汪清水就行。不必像那些名氣大的湖太過招搖，反而讓人心里無法平靜，無所適從，無處安心。

湖就應該是眼前的大湖一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太艷麗、太洋氣，會不容易親近。

2.冰封之湖

天氣好的時候，圍湖散步是個不錯的選擇，夏有綠蔭植道，冬日蘆花搖曳，湖闊人稀，心安神靜，夫復何求？而今，時令入冬，已進二九，寒冷漸入佳境，湖面冰封，流動的水和游蕩的魚都悄悄靜伏于冰層之下，安然地享受著自己的假期，湖已與大地生硬地連成了凝固的整體。臨湖而居的人，并不安于冬日的蟄伏，繞湖行走既可休閑也可健身，在綠色褪盡的冬天，人成了湖邊一道流動的風景。湖就應該這樣，給人一種舒適而平靜的心情就好。

此刻，冬天里所有溫柔的深情凝望都暫時合上了眼睛，好像湖在任性地打著一個盹。冬陽從遙遠的地方映照在湖面凝固的鏡片上，除去枯葦風姿不減，隨風搖擺，四周光禿林立的樹干已經(jīng)遮不住湖的面容，這是一個素面朝天的冬天里的冰封之湖。大膽一點的人可以在冰面上穿過，也有人在湖面鑿冰垂釣，無論你怎樣打擾，冰封之湖始終保持著沉默，不想多說一句話，只有用力地砸向冰面，它才會沉悶地回應一下，然后接著睡去，任你怎樣推搡也不愿醒來。

江山寒色，湖面冰凝，冬天的冰封之湖，似乎沒有什么值得欣賞的韻味，湖也瘦了，水也睡了，像我們熟視無睹的生活，一不小心就會變得乏味、冗長。是湖變了嗎？沒有，還是那個湖。是我們變了嗎？也沒有，我們還是我們。什么都沒有變，湖和我們，還有我們看湖的眼睛，只學會了看湖水蕩漾，看碧波泛舟，看浪奔浪涌，沒有學會欣賞湖的另一面——冰封之湖。而且這樣的冰封之湖，只有冰砌之后的暫時封存，沒有喧鬧，沒有鋪排，沒有查干湖一樣冬捕的喜慶與豐收，它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暫且放下，耐得冰層連璧，等得春冰浮玉，耐得湖面成冰，等得春水泛波，該收則收，該行且行，簡單之中也有生動。生活中有很多人和事，都有著并不華麗的另一面，我們需要改變的是我們欣賞的眼光，學會欣賞，就會感受到更多的樂趣，學會欣賞，生活就會有更多的可能。

3.田邊有蒲

這兒是城市郊區(qū)的村落，水多，地廣，河湖相連，溝河縱橫，自然種稻。

似乎北方的稻米，種在哪兒都是上品，日夜不歇的水流淌而過，析出了潤白似玉的米粒。

在我看來，稻是奢侈之物，比起故鄉(xiāng)的旱作小麥，它們都是富庶之家生長出來的。而我那些給一口水就能活命、續(xù)命、給命的莊稼，旱得總是讓人心疼。至少我是心疼過的，曾經(jīng)一口水一泡尿地喂給它們，看著它們咕咚一聲吞下，重新又合上干裂的嘴。真的諸多不易，所以總覺艱難，看天的臉色，看地的臉色，看水的臉色，也看人的臉色，看遍了世間所有的臉色，篩下的才是骨粒一樣的糧食，如同手上、臉上、身上同樣的膚色浸染過的金裹銀漿的顆粒。

圍著稻田的溝渠，本來也是稻作農(nóng)業(yè)的一部分。但它們一年總有一半時間慷慨地讓渡給了蒲草，這兒叫蒲子。初時有蘭草一樣修長的葉，與水共生，與稻同長，完全沒有惡意。蒲子聽起來也像知書達理，如夫子的一個門生，或是從祀在側的顏曾思孟。誰知，心里都尊為“圣人”了還這么不講究，不久就沒來由空長著高大茂密的蒲葉，高大得像是宣示，像是示威。

示威什么？

這水生之物，在我看來有著水貨的全部品質(zhì)，大而不當，多而無用，只有在夏秋時結出好看的蒲燭時才讓人看著稍感欣慰，像一盞盞無端豎起的褚黃的燭。蒲草倒是可用來編織，但現(xiàn)在沒人理它們了，蒲棒似乎也有藥用，但也只是被大家抽了玩。有一年秋季，我心血來潮采了許多蒲棒子插在家里。冬季供暖開始，那棒子居然妖精似的轟的一下“開”了一屋子，到處是絮子，匍匐于地，像潛伏在家里的臥底，它們不甘于無聞，于是抓住了絕佳的機會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種稻的老呂最恨蒲子，只是他擺弄得了三棱草這樣的硬茬，卻奈何不了高大兇猛的蒲子。它們也真是瘋狂，總是在他無暇顧及的當兒悄悄圍籠了他的稻田，像銜枚疾行的一隊兵馬，感覺一夜之間就悄然就位。于是再看時，已是旌旗獵獵，刀槍林立，個頭兒一度比田間插著的那幾個稻草人還要高出一截，幾乎像是給稻田插上了一圈圍欄，在它們下腳的地方，悄瞇瞇地藏了蟹、藏了鷺、藏了白鸛和野鴨，人要走過去，會突然撲棱棱飛起一陣羽翼，駭人一跳。

我記起，去年收稻后的一整個冬天，在湖邊總能遇見臉膛黑里透紅的老呂扛著長柄的杉鐮，氣咻咻地孤身走過。

問其何往，咬牙恨道：打蒲子去。

已與荒草一色的蒲棒和蒲草在寒風中兀自搖曳，也許在老呂的字典里這應該叫作“瑟瑟發(fā)抖”。

4.有河在側

清晨，湖邊寂寥，葉落叢生，跑步而過，有葉脈碎裂的聲響密密麻麻，這是自秋而冬的聲音，在細語中呼喊。迎面有風，鋒利似刀，空曠之處，寒意裹挾，最是不怕這般鬼祟勾當，干脆脫去外衣沿湖奔跑，看它將我怎生奈何。跑團的年輕人配速驚人，輕易就甩開了我這個中年大叔。等再看時，他們已跑出了湖的束縛，跑向了湖的延伸地帶。

這是一條細長的與湖相連的河，被城市雕砌，對季節(jié)麻木，地圖上只有藍色的一綹標示著河的樣貌和顏色，這些年，它不斷遭受著湖的擠兌和四周樓群的逼迫，已經(jīng)漸漸收斂了河的恣肆。汪洋是談不上的，幾乎稱得上是溫順，波瀾難得一見，在寒風中，經(jīng)常會顯得熱氣騰騰，像一口忘記加蓋的鍋。天已冷，想必河還是熱的，周天寒徹，河面便氤氳起了薄霧。

一次晨跑，路邊有一簇一簇的紙灰，大概是昨夜有人為先人送寒衣的留痕。早上也有人燒的，火光中一絲溫暖或許能寄去掛念，這樣的祭奠形式在城市中雖猶存，但已經(jīng)比先前少了些許。迎風跑過，轉(zhuǎn)過來后，正好又被風簇擁，風那么殷勤，隨著我的節(jié)奏跑過幾個路口也不肯放手。

那河就在一旁靜靜的水氣中陪著我，沒有人知道河此時的樣子其實是嫵媚的，似呢喃一般的低語或是夢囈。好像又是清醒的，偶爾扭動一下腰肢，不知從哪里欸乃一聲，卻不見船只，像多情的婦人突然想到了某個相好的男子吧。要是在白天，這河是不能看的，妝容太盛，宛如美顏開過了頭的照片。吾愛本色，不喜美顏，前幾天給“被”美顏過度一兄留言：美顏濫觴于騷情。

這樣冷的清晨，少有行人，還好有一條安靜而溫順的河以及與河相伴的湖在側，我并不孤單。晨曦中，有水霧騰挪的河，大多抵近本色，它們還來不及化妝呢。這是我喜歡的模樣，只有在這個時候，一個人才可以和一條河好好談談，別的時候它總是語無倫次或者閉口不語，仿佛忘記自己是一條河。

5.湖畔黃昏

我們已習慣在落日之前趕到湖邊，隔著大湖，看對面夕陽西下的一段光景。看一丸紅輪收了法力一般，低頭趕路，匆匆而去。

有時候，來不及，就近在湖邊一處茂林邊堵住落日，看它砉然墜落的一瞬。那落日果然心急得緊，一不留神，倒頭便落，咕嚕一聲就躺了下去，快得很，像被一口鬼頭快刀砍掉的一顆頭顱。這樣的比喻有點傷心和血腥，但只有當你見證了它碩大的腦袋滾落一邊時，才會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準確的形容了。

此時，盡管天上失了日頭，但湖面和天幕之間仍然絢爛得像一出即將謝幕的劇，正在完成著最后依然熱烈的表演。

水面有像野鴨一樣的水鳥群落，記得曾經(jīng)拍給遠方的友人辨認，認定是一種名為白骨頂?shù)乃荨Ｋ鼈儩M滿鋪了一層在水面，并不懼人，間或飛起，旋即落下，遠處有大魚突然躍出水面，復又深潛湖中。天上有彩云，說不出來的樣子，正向落日的方向沉淀，一層一層，由淺而深，由深而墨，最后與天際一線的樓群合為一體。此刻，放下手機，不必拍照，也不必回復什么節(jié)日問候，安靜地與黃昏融為一體吧。在水面與天際之間，在白日與黑夜之間，美如幻境，似有漂亮的花枝點綴其間，我曾在無數(shù)個這樣的時刻，于不同地域想象自己擁有萬盞花朵正沐浴金光，在這樣的一個注定短暫而煒煌的時段，一眼而過，萬頃如花。

在湖邊，我其實不能肯定，那一定是花枝，但湖光與天色映襯出來卻似夜花一般的形狀，高高低低，浮浮冉冉，有夜花的奇美，有飛鳥般的靈動。它們幾乎是短暫的，像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要盯著看，眼珠子都不能轉(zhuǎn)開。一眨巴眼睛，它們就變成俗世中的一株行道樹，一幢頂著塔吊的未竣工的樓，一輛尾氣噴瀉的茫然的車，一只夜色中遁去的失神的鳥。我癡迷于這些事物，它們在白日將近的黃昏熠熠生輝，那樣輕盈，像在飛翔。

也許，這些只是我的想象，想象黃昏有花兒飛過，甚至連青草也受了蠱惑，一棵棵飛起來，像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某個時刻。有時，在順次而至的平淡的夜晚，無風，無月，無一顆星，驀然回望黃昏中飛過的任意一種花朵都是奢侈的。人啊，你的此生，可曾花開，可曾不負繁花一般的時日，你擁有過的一日，可曾抵得上這如花飛過的黃昏。

6.天地凜然

華北的冬天，慣常的色系已開始落于天地之神的筆端，大片大片的色彩逐漸褪去，自然景觀的雕琢愈來愈簡，簡至寥寥數(shù)筆，一幅水墨寫意便開始慢慢顯露。此刻，湖畔，天地萬物正努力做出一種“收勢”，像一番套路動作之后的還原，又像天地間埋伏了萬千兵馬，空氣中有凜然之氣，蒼茫間巋然不退。人世間的坦蕩怕也不及這天地間的風云激蕩，沒有誰能如此毫無保留示人，也沒有天然的惡意去揣測別物。你與天地同在時，總有氣脈敲動著身體微微發(fā)顫，仿佛人與山河合謀共情于此，并結為一個整體，而時間正托著生命的肉身，成為這個整體的一段記憶。

湖跑，一個人穿行其間，如同叩問一扇正在徐徐關閉的大門，一季的喧嘩，正在散去。作為一間納客的大店，顯得空蕩寥落，已經(jīng)開始打烊，燈光昏暗，寂靜無聲，似乎怎么叫也不肯有人開門。揀一塊石子，投向河的中央，水也不驚的，欸乃一聲又歸于沉寂，水的波紋被游過鴨的腳蹼迅速撫平，就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水的門，也是要關閉的，鴨腳在水里正摸到了“門閂”的滑動，從而得知是它們登岸的時候了。

草樹帶著濃重的濕氣，頂一頭的水，在低處凝成晶亮的珠，一定是夜里剛完成了一場長途奔襲，趕天亮又悄然跑回原地，來不及拭汗，在風中微微顫動，仿佛還未平復下來。我懷疑夜里湖畔的草和樹時有大動作，要么奔跑，要么跳躍，要么到鄰近的河邊尋找另一棵姻緣，只是我們忽略它們作為一個活物的存在。或是它們仰望星辰，想了一夜的心事，有隱情淤積成淚，輕輕一碰，便有露滴紛紛墜地，像終于遇見了可以一訴衷腸的人。

北方親水之地，多有孤獨蜿蜒的河，時有季節(jié)性斷流，就在離海不甚遠處停下腳步無法回歸，或成為一處小小的湖，如一滴淚，失去河的奔騰。它們并不孤單，也總有叢生葦子，如羽箭或梭槍一樣一再頑強地從河道破土而出，生生不息，遮天蔽日，于風中搖曳，攪動漫天悲愴令人動容，像為遙遠的河的記憶招魂。葦?shù)纳嗳缟n生，越羸弱的，越強大，越柔軟的，越堅硬，最終接連為成片的蘆蕩，如在一個新的江湖。大多北地喬木葉落散盡，枯而未絕，余下粗大的骨架和節(jié)肢動物骨骼一樣的細枝，如槊如戟，更多的草本植物散落天際，衰而不敗，裸露著鐵拳一樣的種子。天地間有凜然之氣，有不馴之聲，有卓而不合。一個人走過天地間，常常會莫名感動，感動自己沒有錯過。

責任編輯 高 璟

作者簡介：

李耀崗，晉人在津，曾用筆名竹芒、竹杖芒鞋。作品發(fā)表于《解放軍文藝》《花城》《天津文學》《延河》《都市》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