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辭
從石頭里分蘗。那些身體帶電的人,沿著鋒利的時間
筆直向上,驅趕走亙古的荒涼與冷寂,將自己
化作一支支普羅米修斯手里的火種
沉默,堅韌。像大山不發一言。把每一天自轉成
黎明黃昏,在日月寒暑中隱去了所有的棱角
直至和山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礫看不出區分
唯有黑暗才能看見那些星星點點。他們
慢慢地走著,星火燎原般走著,從散點走成了線
走成了地球上的另一種紅飄帶,走成了
夜色中發光的中國長城
他們亦吐盡了胸中的芳華,用軀殼老去
卻依然高聳的靈魂,編織時光的空洞
和屬于光明的全部史詩
巡線工
與炎涼爭雄。與雷電爭鋒。在天空的五線譜上
一群頂著符頭的蝌蚪,合奏大音希聲的旋律
越來越高
鐵塔是醒目的小節線。每兩個小節線之間,都連接
意味深長的音符。那些音符如此悠長,凝重
幾百米的音程,卻要拉長幾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
這不是華麗的音樂廳,而是在風霜雨雪和烈日酷暑
托起的針尖上唱響生命的舞蹈
檢查拉線,接口螺絲,絕緣子的有無異常
不過是輕歌曼舞的裝飾音,超高壓線路上的
帶電作業針扎般刺過全身的一瞬
才是真正的勇敢者淬煉靈魂的高潮
零下十幾度的嚴寒中,用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抹去
電線上的覆冰,絕不讓光明的音階按下休止符
能夠蒸熟雞蛋的高溫里,一顆清涼的心,又悄悄
將汗水攥成珍珠,一粒粒淹沒在時間的海里
默念那些沒有人聽見
也不需要別人聽見的延音符
是描摹天空的蜘蛛俠,更是沒有名字的民間音樂家
那些行走在云端之上的腳步,無聲地發出
時代的爆破音,一遍遍燙破夜的窟窿
久久回蕩天穹
川藏聯網工程的天路
言語是多么蒼白無力。沒人能準確說出
積雪的山嶺,永久的凍土埋藏有多少故事
就像你無法聽見石頭,聽見
石頭用淹過頭頂的歲月反復削刻著風的名字
或者本來不需要名字。當洶涌的電流掠過內心的蒼穹
矯情和怯懦紛紛剝落,只留下一張
受得了高寒,透得進大風,耐得住缺氧的紙
那張紙有著4000米的海拔,一座座高聳入云的
鐵塔,無限拉伸著人類渴望崇高的奇跡
1500多公里的線路,像巨大的篦齒
在無人區劃過新的盤古開天辟地
這是在生命禁區播撒光與熱的一場長征。蹚過
深溝險壑,懸崖激流的無名英雄,始終懷揣
星星點燈的種子,用一寸寸艱難的接力
讓整個世界漸漸鋪滿春天
那張紙變成了一幅千里江山圖。恢宏,壯麗
一幅大開大闔的潑墨山水。所有奉獻者
都踩下了可愛的墨跡,在雪域高原
隆起一道天路的脊梁
作者簡介:
張凌云,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青年文學》《延河》《黃河》《四川文學》《湖南文學》《星星》《詩潮》《詩歌月刊》《揚子江詩刊》《詩選刊》《綠風》《草堂》等數百家報刊,出版散文集《高樹鳴蟬》《曉月馬蹄》等。
責任編輯 孔文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