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行詩（組詩）

于你

遺世之憂必有愛可稀釋，我惜花

時你在遠處，

人心被樓蘭的風聲撞擊，止步之

花難娶，

過橋之情再過廣陵散，與長溪通

辭卻失你之依，

三千幽暗漢語無端散盡，后世便

只剩高崖寒霜。

我要欺騙此生數十年，人間的虛

無不可言說，

有時候卻又不全是這般，眼神中

花影倏忽掠過，

我的黑妝曾風云變幻，苦旅的批

判擊碎捍衛之心，

你如櫻花熾熱待放，我卻仍然一

身舊寒輕霜。

老樓

湖水做的棉被樂善好施，也沒蓋

住深藍的寒涼，

我走上平仄的舊樓梯，童年瞬時

被放大了三十倍。

老房子已然骨質疏松，我的老父

親暮色深沉，

菜地里蔥和芫荽打群架，酸橙子

等候少年的喘息。

我靠在沒被化學過的寧靜中，把

夕陽當巧克力咀嚼，

而老風柜被遺棄成傳說，仿佛長

大是一種諷刺。

風云弄殘了父親背糧的腿，有一

個漢字綁架了他，

我把一籃子寒風背回家，細步踩

碎了職業笑容。

行吟

瘋長的胡茬如歷史紛爭，被辯叉

叉雀囫圇吞下，

無葉的栗樹活成了書法家，被農

藥趕到野地之西，

我不得見情詩里的紅塵，被大雪

節抬高了骨氣。

十里后疊水河流進地方志，百米

外花雀沾染人世口舌，

明日陰雨落在手機里，我把敗絮

的形容詞踢到詩外，

等寒風把殘曲譜完，再請歡溪用

琵琶彈出嗅覺。

當人心散發枯萎之香，太陽開始

搖晃邊疆的彎路，

我不懼膝蓋借茶水磨刀，但未煮

熟的漢字散發誘惑。

變涼

著火的公雞已備足腔調，小羊安

心等候成年禮，

藍布上打印的黃昏，照亮野兔在

《詩經》里啃菜，

清風帶著大雪的口語，一群羊把

跣足的漢字趕回籠中，

我席地坐在農耕深處，不擔心哲

學和戒律使筆矛盾。

胸腹之墨傳來喜鵲的驚音，滿月

的前世讓銀河有婚訊，

寒涼之境中清貧自帶道義，冤家

們各走各的寬途，

我心念祈禱取字泡茶，用它們撰

寫深黃色的安寧，

贊美哀牢山偉大的厚恩，天下紅

葉與我同涼。

怎堪

清歡之夢皆沒于時空漣漪，夢中

黃粱并未豐收，

晨冬清冷的美意捆綁著蒼涼，云

朵游入思慮，

我的詩言偶爾營養過剩，唯獨老

者之眼不殺人。

路過他人不小心遺落的老屋，歷

史沉積成苔塔，

一株棕放浪無防備的野性，宛若

歸化之人，

把炊煙用作心靈儲備，通往詩之

路崎嶇漫長。

我得感謝來自大夢的惶恐，采一

把救世的晨光，

起哄的棕葉吐著香氣，又怎堪面

深沉而心不甘！

虛構

麻雀的方言敘事中，我無力將一

條彎道寫直，

女人的春情被寒涼包裹，梨樹的

火焰最靠近美，

我卻奢望著最灼熱的那壇酒，為

漢語升溫。

走過蒼茫古橋，長溪的武器乃每

況愈下，

我可借此為虛無的實體，彎道亦

何其相似，

哪只蝴蝶從《梁祝》托生，讓草

木替大地疼痛？

麻雀在梁上觀察人情，時而小提

琴時而交響樂，

虛構乃詩人存活的底氣，我可席

地坐到夕陽如焚。

謠曲

發過偽誓的紅葉迷亂紛飛，梨樹

的陳倉計暴露無遺，

像我走下教科書的塔，中年之衰

略等于氧氣危機，

但我住在焦慮的城市反面，活法

僅略高于松鼠，

更容易《聊齋》或“西游”，夕陽

之歡都自帶儀式感。

我用酒給結霜的姓氏升溫，送友

人跨禮社江北去，

常將他們巨蟒之心留于胸，有時

風搖樹干喚人南歸，

等光照鷹隼視察人間煙火，一畦

青菜長成親屬，

我在線裝書里一坐千年，大數據

里的烏云雷聲漸熄。

野櫻

野櫻花可靠形容詞活著，我不能

且日漸萎鈍，

我坐在樹下喝冬風，小溪流放的

時間被湖泊困住，

伸入湖面的花團，被風吹成溪水

的新傷疤。

也許我會折有實詞的枝條，幾朵

花三片葉，

一只蜜蜂或兩只蝴蝶，助我把方

言折疊成詩歌，

向下游的人間送些福禱，想必喝

茶人卸下了滇腔，

把散漫的人生丟進酒壇里。水能

原諒寫病句的人，

越往下聲道越鏗鏘，終有一壺入

茶，一泡千年。

定義

一杯古樹茶解唐朝的渴，且李白

是月亮的果實，

擁擠人道中風云讓我變枯，茶色

線裝書裹挾狼煙，

被李白用千年江湖釀成米酒，皇

帝早不見蹤影。

綠茶亦可將進酒么？我已把人心

導航圖大幅減縮，

巍峨老虎笙留待新人舞，做個種

在哀牢山的行吟者，

萬古愁借禮社江賦詩，等于為鏗

鏘的貶義詞凈骨。

我若住在身體的酒肆中，經濟賬

簿不增不減，

等春天放棄我時，借一朵酒香的

桃花飛上枝頭。

雨中

被牛唇恐嚇的芭蕉下，有污點的

人不愿去雨中，

梨樹把筋骨指向天空，更高處的

虛無更慰藉人心。

地名捆綁的村莊里，漢語將我的

身軀筑成酒肆，

教科書保護的柳樹，醉醺醺地沉

浸在無愛的平靜里。

會寫詩的斧頭因鐵銹而沉寂，已

割不斷善良的繃帶，

我希望筆鋒如芭蕉般直，把骨殖

里的勞累寫清，

并用方言縫補人心的漏洞，以詩

歌為槳造船自渡，

雨借進化論洗凈了白菜，我借快

意斬自己的卑怯。

責任編輯：余繼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