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市博物館新入藏的一批戰國銅鏡

摘 要：近年來，淮南市博物館通過征集、發掘出土、案件移交、接受捐贈等途徑，入藏戰國銅鏡近百面，加上原有的館藏，共收藏有戰國銅鏡120面。新入藏的戰國銅鏡種類有素地鏡、純地紋鏡、龍鳳紋類鏡（包括虺紋鏡等）、山字紋鏡、草葉紋鏡、獸紋類鏡等，數量大、種類多，其中不乏精品，有的在全國范圍內也不多見，為研究戰國時期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藝術及銅鏡鑄造技藝等方面提供了新的實物資料。

關鍵詞：淮南市博物館；銅鏡；戰國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02.002

楚國是先秦時期雄踞南方的大國，存續約800年，其強盛時位列春秋五霸和戰國七雄。戰國晚期楚國自考烈王（熊完）二十二年（前241）遷都壽春，經歷了楚幽王（熊悍）、哀王（熊猶）和負芻四世王，負芻五年（前223）為秦所滅。淮南及壽縣（壽春）地區作為楚都18年，戰國晚期的文化遺存十分豐富，其中遺存有大量戰國銅鏡。近十多年以來，淮南市博物館致力于戰國銅鏡的收藏、展示工作，通過征集、發掘出土、案件移交、接受捐贈等途徑，館藏戰國銅鏡新增近百面，加上原有的館藏，現收藏的戰國銅鏡總計有120余面，其中完整或修復完整的有110面。盡管這些銅鏡的品類、質量還存在許多不足，但從一座市級博物館看，能有這樣一批種類豐富的戰國銅鏡，也是令人欣慰的。

110面戰國銅鏡中，多數為楚鏡或楚式鏡，也有少量具有典型特征的秦鏡和中原、北方風格的戰國銅鏡。110面戰國銅鏡中，素地及有簡單紋飾的銅鏡23面，其他地紋及有簡單紋飾的銅鏡3面，龍鳳紋類銅鏡（包括虺紋鏡等）45面，山字紋銅鏡14面，純地紋銅鏡6面，草葉紋銅鏡15面，獸紋類銅鏡4面。擇要介紹如下。

1 素地鏡

素地及有簡單紋飾的銅鏡23面，具體可分為全素鏡、素地細弦紋鏡、素地寬圈帶紋鏡、素地單線連弧紋鏡、素地凹面寬帶連弧紋鏡等五個類別。

全素鏡8面，一般尺寸較小，直徑多在10厘米左右，鏡紐有小三弦紐、弓形紐、小十字紐、粒狀小紐，無紐座。鏡體大多輕薄，鏡緣斜平，鏡的材質也大多粗糙，鑄造工藝一般。全素鏡是楚鏡中最早出現的鏡種，一般認為在春秋晚期至戰國早期出現。《淅川下寺春秋墓》中的M3①是春秋晚期前段的墓葬（前570—前521），其中出土的素面鏡，直徑8.7厘米，厚0.1厘米。M3屬高等級貴族墓葬，墓主是一位女性，所使用的照面銅鏡也僅是小而薄的素面鏡，反映出從春秋晚期到戰國早期使用銅鏡的人還很少，應是稀罕之物。

素地細弦紋鏡2面，尺寸較小，直徑一般不超過10厘米，最小的直徑僅6厘米。有三弦紐、小粒狀紐、小橋紐，銅質均較粗糙；弦紋有單弦紋和雙弦紋兩種。素地細弦紋鏡流行的時間很長，從春秋晚期到戰國晚期都有鑄造，在河南南陽西漢早期墓葬中多有發現，所以素地細弦紋鏡并不都是戰國時期銅鏡，而應根據其出土的墓葬年代和其材質、鏡紐特征等綜合斷代。通過對館藏銅鏡的細微觀察，我們發現在一些模制工藝較好的素面鏡上可以看到紐下有方形輪廓痕跡，似為將預先鑄好的紐及紐座嵌入鏡模中二次澆注成型，這類素面鏡的時代可能在戰國晚期至西漢。

素地寬圈帶紋鏡6面。此類鏡尺寸稍大，一般直徑都在10厘米以上，大者在20厘米以上。館藏素地寬圈帶紋銅鏡有兩個類型：一是單寬圈帶紋，二是雙寬圈帶紋。高至喜先生在《論楚鏡》②中認為，有兩道凸起的細弦紋和凹面寬帶紋鏡是戰國時期秦鏡，這在一些秦墓出土的銅鏡中得以證實。

素地單線連弧紋鏡5面。直徑大都在15厘米左右，鏡紐一般都是小三弦紐，鏡的材質要明顯好于素地弦紋鏡和全素鏡。這類銅鏡都有一個共同特征，鏡紐座飾一圈凹弧面寬帶紋，繞紐座飾內向單線連弧紋，其中七連弧紋鏡1面、十一連弧紋鏡4面。連弧紋較小，不超過鏡面中區，與寬帶連弧紋相比，顯得嬌小秀氣。

素地凹面寬帶連弧紋鏡2面。其流行的時間要晚于全素鏡和素地細弦紋鏡，它是在素地細弦紋鏡的基礎上演化而來的。這類銅鏡的尺寸較大，一般直徑在15～20厘米。素地凹面寬帶連弧紋鏡發現的較少，多見云雷地或加飾以龍紋、鳳紋。

2 龍鳳紋類鏡

龍鳳紋類鏡是戰國晚期晚段主要流行的鏡種，也是楚鏡發展到高峰時期的代表性鏡種，不僅種類繁多，且流行傳播使用的區域廣大。館藏龍鳳紋類鏡包括單體寫實龍紋、鳳紋、變形龍紋、虺紋或變形虺紋等銅鏡，共45面，包括六龍六菱鏡4面、單體寫實龍紋鏡3面、鳳紋類鏡6面、變形龍紋鏡22面、變形虺紋鏡10面。

六龍六菱鏡是十分少見的鏡種，4面鏡的直徑都在16厘米以上，均為三弦紐，外飾凹弧面寬圈帶紋，鏡面龍紋華麗繁縟，龍的結構復雜，龍的形態兩兩相交為一組，龍身翻轉舞動、矯健有力，是戰國晚期晚段龍紋鏡的代表作。

鳳紋類鏡的紋飾也很少見，其中4面三鳳三菱鏡與龍紋類鏡的風格相近，在菱紋和鳳紋關系處理上與龍紋鏡相近，不同的是龍紋遒勁有張力，而鳳紋風格飄逸流暢，更顯輕松自然。有1面直徑在14厘米以上的三鳳三龍鏡，主紋是以三鳳、三龍相間排列，這種裝飾布局與三龍三菱鏡相似，只是以三鳳代替三菱，但紋飾的風格未變。鳳單足立于紐座上，勾回首，小鳳眼，短喙，鳳口銜尾羽，兩翼勾連兩側的龍羽；而龍的布局與鳳相反，以頭部頂托紐座，龍首碩大，回首，雙目，大張口，口中有獠牙，足踏鏡緣，前后翼與相鄰的鳳羽穿花勾連，龍鳳的身軀呈蔓枝狀纏繞。此鏡中的主題紋飾以鳳為主，鳳的身體占據鏡面中區，而龍的形態生動有趣，雖張口獠牙，但有笑面之容。從布局上觀察，鳳立上、龍居下，龍又呈呼喚鳳的姿態，更有烘托鳳的畫面觀感。在這批三鳳鏡中還看到裝飾方法的顯著變化，其中有3面尺寸稍小的三鳳三菱鏡的紋飾，從平實的單線條開始向局部雙勾線轉化，這也反映出在戰國晚期晚段時銅鏡風格的變化。與上文所述的4面六龍六菱鏡相比較，這面三鳳三龍鏡在時間上稍稍晚些，但都有可能是楚國遷都壽春以后的產品。

龍鳳紋類鏡中的虺紋鏡占比較大，虺紋的演化過程在這批銅鏡中得到集中體現。從盤曲錯節的虺紋變成了簡單的“S”形和“C”形，從實心寬線紋變為雙勾線紋；銅質和鑄造工藝也出現了由盛到衰的演變。西漢早中期時，雙勾線紋裝飾方法普遍用于博局鏡和蟠螭紋鏡上。

3 “山”字紋鏡

山字紋銅鏡14面，有四山四葉鏡、四山八葉鏡、四山八葉四花鏡、四山十二葉鏡、四山十六葉鏡、四山四鹿鏡、五山鏡等。

山字紋鏡是銅鏡研究者普遍關注的鏡種。由于山字紋變化豐富、風格多樣，研究者對其鑄造地也有不同的看法。20世紀30年代末在河北易縣曾出土8件山字紋鏡的鏡范，山西侯馬出土過草葉紋鏡的鏡范，而戰國鏡出土較多的湖南長沙、河南南陽、安徽壽縣等地，至今沒有發現鏡范。出土山字紋鏡鏡范的易縣，無疑鑄造過此類銅鏡，而學術界普遍認為長沙作為楚鏡的鑄造中心，也理應鑄造過山字紋鏡，從已發現的山字紋鏡的面貌上也可以辨別出其明顯的地域特征。近年來在山東臨淄齊國都城遺址出土的一批山字紋鏡，有明顯區別于楚鏡的特征。其中永流戰國墓M198、M429③出土的2件山字紋銅鏡上的“山”是以四條平行單線組成，羽狀地紋粗大、模鑄不甚精細，但在范家墓地M178④出土的1件四山八葉鏡的紋飾風格與楚式鏡又很相近，只是地紋和葉紋相對粗大，缺少一點楚式鏡的精細。臨淄出土的這批山字紋鏡的區域面貌特征明顯，應是戰國齊國都城所鑄。這種差別是戰國時期齊楚間的差異，如果區別楚地范圍內的具體產地就十分困難了。

館藏山字紋鏡中有3面是值得重點關注的。其一是四山四鹿鏡（圖1），該鏡是1987年12月在淮南市西部與楚都壽春城遺址相鄰的謝家集區紅衛輪窯廠出土的，直徑15.7厘米，小三弦紐，雙層方形紐座，四山左旋，羽狀地上的四個“山”字之間飾鹿紋，鹿兩足立地、兩足彎曲，身飾鱗片紋，最生動的是鹿頭高昂回首，整個姿態矯健有力。這是一面罕見的銅鏡。除此鏡外，國內已公開的資料上僅見上海博物館收藏了1面四山四鹿鏡，該鏡雙層圓紐座，直徑17.03厘米，四山左旋，但鹿紋的鑄造工藝不及本館所藏，鹿紋與羽狀地紋接縫不佳，山字中間豎筆向一側傾斜，略顯不對稱。其二是羽狀地四山四葉鏡，品相極佳，是十分罕見的精細作品，其紐與紐座在楚鏡中也是難得一見，紐下有一個稍稍大于紐徑的小雙層紐座，羽狀地紋極為講究，羽尾卷而凸起，極其細密。此鏡地紋看不到接范痕跡，有可能是失蠟法所鑄。上海博物館陳佩芬先生在觀察一些戰國銅鏡紋飾有明顯的縮蠟痕跡后認為，這些銅鏡確是用失蠟法鑄造的⑤。失蠟法在春秋早期開始使用，春秋晚期時已能鑄造出復雜的銅器了，所以，用失蠟法鑄造銅鏡也在情理之中。其三是四山十二葉鏡（圖2），直徑15厘米，小三弦紐，雙層紐座，左旋四山字紋。其獨特之處在葉紋。四山之間各有一由枝葉組成的如立人狀的紋飾，在方紐座的四角各伸出一枝桿，枝桿頂端的葉片如人的頭部，肩下兩枝葉如人的手臂前后交叉，末端的葉片如人的手部，枝桿三層疊壓，如站立的且手臂交叉的舞者，形象生動。這種山字紋鏡很少見到，是否用失蠟法鑄造有待研究。

上述3面山字紋鏡都有戰國晚期晚段特征，即鏡體稍厚，尤其是鏡緣的沿由尖變平，我們判斷可能為楚遷都壽春后鑄造。

除了以上3面重要的山字紋鏡外，與我館山字紋鏡相關聯的，也在此簡要介紹。宿州市博物館收藏的2009年出土的三山鏡，直徑9.7厘米，小三弦紐，雙層圓紐座，三山右旋；2020年在亳州市譙城萬達M23（該墓墓口6.1米×4.3米，時代在戰國中晚期）出土的六山鏡，直徑17厘米，小三弦紐，雙層圓紐座，山左旋，羽狀地紋非常精細；2011年在六安白鷺洲戰國墓M566中出土的直徑27厘米的六山鏡⑥，山中間豎劃很長，頂托鏡緣，山右旋，山山相接，內側形成一個六角形，同墓還出土了1面直徑17厘米的四山鏡、1面直徑8.1厘米的素地鏡。六山鏡存世量相對較多，據不完全統計，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2面，上海博物館、廣州西漢南越王博物館、浙江私人藏家、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美國薩克勒博物館各收藏1面，加上安徽出土的2面，總數應該在12面以上。這12面六山鏡中，只有六安出土的是山右旋，其余均為山左旋。相比之下，三山鏡發現的很少，從已公開的資料看，宿州市博物館收藏1面、中國臺灣私人收藏2面，另有瑞典東亞博物館1面三山三鹿鏡。瑞典東亞博物館收藏的三山三鹿鏡的地紋和鹿紋與我館收藏的四山四鹿鏡十分相近，應是同一地產品。傳為洛陽金村大墓出土的直徑14.6厘米的四山獸紋鏡⑦，其山字紋和獸紋的風格也與我館收藏的四山四鹿鏡相近，同為少見鏡種。

4 草葉紋鏡

葉紋鏡15面，其中四葉紋鏡9面、八葉紋鏡2面、八葉四花紋鏡1面、十二葉紋鏡3面。15面葉紋鏡中，5面是云雷紋地，10面為羽狀紋地。云雷地葉紋鏡都較小，直徑一般在10厘米以下，鏡體都很輕薄；羽狀地葉紋鏡直徑多在10厘米以上，鏡體相對厚實。

云雷紋地葉紋鏡除直徑較小外，還有個顯著特征是紋飾鑄造精細。其中的十二葉紋鏡（圖3），小三弦紐，雙層紐座，在紐座四角各伸出一枝桿，每枝桿飾兩桃形葉片，在近緣處的四葉片間分別加飾一葉片。此鏡雖然直徑僅9厘米，但其地紋極為精細，粒狀小點紋直徑不到1毫米，細如發絲的卷云紋有5圈之多，層層都很清晰。云雷地葉紋鏡的發現數量遠少于羽狀紋地葉紋鏡，這類銅鏡的流行時間要稍早于羽狀地紋鏡。館藏的這批云雷地葉紋鏡是其中佳品。

在葉紋鏡上能夠觀察到戰國銅鏡裝飾方法和基本規律，用一小片葉紋的變化如扁桃葉紋、長桃葉紋、柳葉紋，再結合以線、面的方法，就能演繹出千變萬化的紋樣來裝飾銅鏡，而羽狀紋、山字紋等都是截取某種紋樣的局部并予以美化來進行裝飾的。這其中的變化凝結著一代代鑄鏡工匠對美的追求和創造，也折射出那個時代人們的審美和思考。

5 獸紋類鏡

獸紋類銅鏡4面，其中饕餮紋鏡1面（圖4）。此類鏡發現較少，見于公開材料的僅4面，有確切出土地點的是河北省邯鄲市易縣趙王陵周窯一號墓出土的1面，時代在戰國晚期⑧。與典型的楚式鏡相比，饕餮紋鏡的裝飾風格、鑄造技術有較大區別。其他變形獸紋鏡以羽狀紋為地，小三弦紐，圓紐座。變形的四獸紋十分特別，是將獸紋幾乎變成方形或圓形的幾何形狀，這類銅鏡在湖南楚墓中發現較多。從有首有眼、身軀圓胖、長尾翻轉、形似靈長類動物，逐步演化成頭部消失、身體變形成“C”形的幾何狀圖案。湖南長沙楚墓中發現的這類銅鏡，反映了獸紋變化過程中不同時期的造型特點。除長沙外，河南南陽也有發現，但這類銅鏡的產地可能在長沙。

注釋

①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省丹江口庫區考古發掘隊，淅川縣博物館.淅川下寺春秋楚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②高至喜.論楚鏡[J].文物，1991（5）：42-60.

③淄博市臨淄區文物管理局.山東臨淄戰國漢代墓葬與出土銅鏡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

④臨淄區文物局.山東淄博市臨淄區范家墓地戰國墓[J].考古，2016（2）：25-63.

⑤上海博物館.練形神冶 瑩質良工：上海博物館藏銅鏡精品[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5.

⑥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六安市文物管理局.安徽六安市白鷺洲戰國墓M566的發掘[J].考古，2012（5）：29-40，98-106.

⑦霍宏偉，史家珍.洛鏡銅華：洛陽銅鏡發現與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3.

⑧羅平.河北邯鄲趙王陵[J].考古，1982（6）：597-605，681-6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