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千年的水（外一章）

朱榮偉

不去江南水鄉這個小村，我真不知道，方正的漢字里，還有這個滴水的“潞”字；古老的石橋旁，還臥著這么濕潤的庭院。

誰曾料想，浙江湖州城南，郊外七公里的潞村，一次偶然的勞作，竟然觸摸到夏商先民的手，淤泥深處，四千年前那張竹匾、那只陶罐、那片絲織物，殘留的指紋被檢索，軒轅時期的生活意外開啟。

白發蒼蒼的考古學者興奮地告知世界：潞村，生長著一個古老農耕的秘密。

潞村的水，飽經風霜、深藏記憶。那一股來自遠古的清澈里，流淌著錢山漾遺址滲出的汗水，倒映著良渚文化的倩影。取一滴水，在時光鏡下透視，展示著四千年的桃花源記：阡陌縱橫，種桑養蠶，繅絲紡布，穿著粗麻織物的祖先們怡然自樂。

潞村的水，跨越千年、流傳故事。水草茂密繁衍，水里魚躍蝦歡，唐代詩人張志和絕對不可能想象，濃稠的腥味，《漁歌子》里的白鷺，飛出西塞山，私奔在潞村，嬉戲覓食；游在桃花水里的鱖魚，悄悄出游，在錢山漾里追逐貪玩。

潞村的水，折射光芒、勃發激情。白墻黛瓦，陽光潑灑；農民新居，綠樹掩映。來自五湖四海的游客，面涌笑意，興奮地欣賞潞村這幅自然畫。漫步狹長的石板路，越過爬滿青藤的石拱橋，穿行于開滿鮮花的農家院子，品讀世界鄉村旅游永久目的地散發的詩意。

一條從太湖溯游而來的魚，在古橋埠頭，仰視村口墻面的農家歡慶圖，醉在春風細雨里。

和陸羽對飲

江南之春，綿綿細雨自唐代延續了1200多年，白嫩、輕盈、絲滑；風里飄蕩著燕樂大曲的浪漫。

綠水青山間，油紙傘撐起一道景觀，恬靜古老的石拱橋，任藤蔓攀延，兩億年前的銀杏走過唐代、飽經風霜，娓娓談論古今……

選擇春天靜謐的午后，任憑細雨濕潤花白的發絲、模糊加厚的鏡片，追隨那條開滿月季和梅花的大道，去茶鄉探訪一個故事。

詩僧皎然和茶圣陸羽品茶對飲的草堂早已遁跡，論茶研茶的古吉祥寺也只是文字，茶馬古道歷經風霜雨雪，被灌木搶占地盤。

當年的貢茶院已不復存在，我還是毅然穿過那片竹林、撥開那片茶叢，堅定地去探視風光了千年的貢茶院地基。

幾塊千年的石、古老的磚，記憶著陸羽背井離鄉的經歷，鐫刻著影響中華千年習俗的《茶經》，以及那句“紫者上，綠者次；筍者上，芽者次……”的經典，埋藏著“龍袱裹茶、銀瓶盛水”的往事。

瞬間，眼前出現“役工三萬、監工三千”的貢茶采摘、加工場景；耳旁傳來鏡會亭里綿綿笙歌，文人墨客斗茶吟詩的吆喝；唐代刺史張文規的“牡丹花笑金鈿動，傳奏吳興紫筍來”的詩句縈繞心田……

步入復建的大唐貢茶院，在流淌燕樂的茶室里，吹著現代的風，欣賞唐式茶道表演，我與陸羽在意念里對視，興致勃勃，對飲一杯清香的紫筍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