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俏真
全球信息技術革命的浪潮中,數字化變革席卷各個領域,隨著互聯網、數字娛樂、動漫游戲等眾多數字媒體產業的蓬勃發展,數字資產逐步興起。[1]根據《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2年)》顯示,2022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已超過50萬億元,數字經濟占GDP比重達到41.5%。作為數據經濟的載體,數字資產一方面憑借其高效便捷、創新多樣的優勢發展迅速。另一方面,其侵權問題也日益嚴重。然而,基于互聯網廣泛開放的傳播特性,實際維權過程中權利人維權成本高、難度大,且傳統的法律保護方法還沒有形成系統化、明確化的制度與措施。因此,探尋新型的數字資產產權保護路徑具有重要意義。
目前關于數字資產產權保護的研究文獻較少,大多探討點都停留在法治角度。邵素軍(2019)認為要在立法、執法和司法三個方面進行產權保護,并且應當注意在保護力度上尋求一個舒適區,使產權保護在創新激勵和反壟斷訴求上都能得到滿足。[2]張慧(2017)對于個人數字資產保護問題強調,要用健全的法律制度維護數字資產市場的持續發展。[3]有關數字資產在刑法領域的保護機制研究中,高艷東(2022)等學者探討了傳統刑法思維理念與數字化發展在多個方面都存在沖突,數字資產保護案件屢見不鮮,刑法需要立足社會需求抓住發展和演化的契機。[4]近年,吳思嫻(2023)等少量學者關注到了區塊鏈技術對數字資產產權保護的應用,認為區塊鏈技術的特性為數字版權保護提供了有力支撐,強調了其去中心化、防篡改和智能合約的特點具有巨大潛力。但仍需面對技術的挑戰和法律法規完善的挑戰。[5]傳統法律保護路徑面臨困境,區塊鏈的智能合約賦能保護路徑具有時代性、進步性和可行性,值得深入發掘深層邏輯并運用于數字資產產權保護的實踐。
信息技術的高速發展使得經濟全球化和信息全球化不斷加深,網絡已經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We Are Social發布的《2023年全球數字報告》顯示,目前全球互聯網用戶高達51.6億。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5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79億人,較2022年12月增長1109萬人,互聯網普及率達76.4%。網絡時代來臨,信息技術與經濟、社會的深度交匯融合引發數據規模迅速擴大,數字化革命催生了數字資產。
數字資產主要是指各類以數據形態存在的數字產品,如新聞內容、游戲、導航地圖、數字圖書、影視作品、軟件等。數字資產主要具有以下屬性:首先,數字資產具有不可篡改性。該特點根源于數字資產是在大數據和互聯網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只有得到認證的、真實的數據才有成為數字資產的可能。其二,數字資產的所有權和使用權相對獨立。在某些情況下,數字資產的所有者也并不一定能夠明確使用者的身份。第三,數字資產具有一定的擴張性。數字資產的頻繁使用會使其不斷更新并完善數據庫,同時不論是技術還是數據,都能在使用中得到快速傳播。因此,數字資產的存儲安全,即真實性、完整性,是產權存在的前提及基礎。
區塊鏈技術作為一種新興產物,最初是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的基礎,用于實現貨幣的創建、交易和驗證,現今已經在商業模式革新和數字經濟賦能上發揮巨大作用,被譽為互聯網技術之后最具影響力的新事物。[6]究其本質而言,區塊鏈是一種基于共識機制的分布式賬本技術。它通過去中心化的方式,將數據存儲在多個節點上,從而實現了數據的安全存儲和傳輸。在區塊鏈中,每個節點都保存了完整的賬本數據,再將其通過特定的數據結構和順序進行聯結,并且其共識機制特征能夠有效保證賬本的一致性和完整性。區塊鏈的共識機制是利用各個節點之間的協同工作和信息通信,從而對賬本上的數據達成共識。常見的共識機制包括“工作量證明(Proof of work)”和“權益證明(Proof of stake)”等。基于這些共識機制,賬本上的數據信息無法被篡改,從而實現一套去中心化的自治體系,保證了數據信息的真實可靠性。[7]區塊鏈共識機制的分布式賬本技術以其去中心化、安全可靠、難以篡改等特點被廣泛應用于金融、政府、物流等行業領域。然而對于數字資產而言,其清晰有序的產權保護是數字資產發展的源頭和重要保障,區塊鏈的分布式存儲技術對現有的傳統保障機制和秩序具有潛在的革新性,對于數字資產的產權保護新思路也具有重要價值。
因此,將區塊鏈技術運用于數字資產的產權保護,性質上具有高度契合性。區塊鏈的不可篡改性能夠有效保證數字資產存儲安全。
數字資產是一種通過勞動創造并有價值的資產,具有與生俱來的產權屬性。
產權(property right)是經濟所有制關系的法律表現形式,指人們對于自身的合法財產的所有權,具體包括對財產的占有、使用、收益、處分的權力。產權是依據《產權法》確定的,如住宅產權會依法獲得《房屋產權證》。而《產權法》的本質是契約(contract),或者說是合約、合同、協議。
契約是一種社會協議形式,使個人能夠通過自由訂立協議來確立權利、義務和社會地位。這一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期,羅馬法是最早總結和反映契約自由的法律體系。從民法的角度來看,契約即合同,是指民事主體之間達成的協議,一般用于設立、變更和終止民事法律關系。契約內容是具體條款,通常為肯定邏輯條款,如《房屋產權證》會明確確定特定資產(房屋)的權力(產權):某某擁有某資產的所有權。
在數字經濟時代,產權理論又進行了新的補充。要保障數字經濟的發展就要針對數字經濟建立合適的產權制度。數字經濟的一切經濟形式都是通過數字資產來實現的。也可以說,數字經濟的載體就是數字資產。對于數字資產而言,其所有權毋庸置疑屬于資產的生產者,但在實際交易中,由于不需要實物交接,數字資產所有權的合理轉讓就更需要法律來進行保障。同時,由于數字資產的使用權具有天然的排他性,使得使用權在行使過程中往往比較復雜,通過法律對使用權的約束程度也需要有一個合理的空間。此外,很多數字資產的收益權都具有時限性,產權制度又需要對時限外的行為進行監督和約束,如某被授權平臺在專輯授權到期后依然為用戶提供專輯獲得收益,這便使原授權平臺的利益蒙受了一定程度的損失。以上特征都決定了數字資產的產權保護路徑依靠傳統的法律保護路徑存在困難和不便。
區塊鏈智能合約是基于區塊鏈技術而發展和運行的自動化合約執行機制,是一種可編程的智能合約。1994 年,Szabo 率先提出了智能合約的說法概念,[8]但是智能合約真正實現應用則在區塊鏈技術出現并且為其提供技術基礎和運作環境之后。智能合約是依靠圖靈完備(Turing complete)語言來進行代碼撰寫,并且在區塊鏈網絡上成功執行運作的。智能合約技術真正做到“智能”是基于其利用區塊鏈分布式存儲架構,在一個安全可信的環境中很好地實現“去中心化”的運行。當區塊鏈上出現某一合約中預先設置的行為條件時,就會立即觸發其設定的對應應對操作,自動化執行協議內容。[9]
智能合約在運行邏輯上也與傳統合約存在差異,主要體現在以下兩點。其一,智能合約的履行過程是脫離當事人意志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履行合約是去意志化,而是說在交易過程中,只要某一方滿足了設定條件合約就能被自動執行并且產生預設的交易后果。同時這個信息會被分布網絡廣泛傳播,經由礦工驗證,最終交易的信息會被存儲于區塊鏈的特定區塊中。[6]顯而易見,交易的全過程都不會受到交易雙方意志的影響。其二,合約運行具有自信任性。區塊鏈智能合約所具備的分布式存儲架構和共識機制決定了在交易過程中無須第三方的監督,交易雙方也不需要具備任何過往的信任基礎,即使當事人雙方并不相識也能基于共識機制順利完成交易。在合約運行過程中,所有信息都在符合固定算法規則的前提條件下進行傳遞與執行,任何決策都遵循著共識機制并且會被儲存在區塊鏈之中,無法篡改,可以追溯,也會被公開廣播。基于此,即便在沒有外部信任或者第三方的監督之下,區塊鏈智能合約也能通過這種自信任的特征來實現可信交易。
由于智能合約是以計算機代碼作為基礎語言來撰寫契約規則的,所以其可以被認為是一種合同條款的表達方式,智能合約則可以被看作傳統合同樣式在區塊鏈技術下的新表現。[5]
因此,我們可以把對具體數字資產的可分解產權,包括所有權、經營權、使用權等寫入智能合約來確定,即通過智能合約明確約定特定主體對特定數字資產的產權。通過智能合約技術,數字資產所有者可以完成對自我數字資產產權的確權、交易和處分等一系列行為,并能夠持續追蹤溯源,真正意義上實現了可信的數字共享,又保障了資產權益,為數字資產產權保護提供了新動能。
可編程的智能合約能夠精準確定數字資產的產權,且在區塊鏈的網絡上各個節點都有完全相同的數據,但是這些數據是經過加密技術處理過的,顯示出的形態均為亂碼,一方面能夠保護數字資產的安全性,不會被不法分子盜用,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合法用戶的正常使用。
區塊鏈是一種加密技術,使用了非對稱加密方法,其能夠保護數據安全,驗證使用者身份。其通常會用到公開密鑰和私有密鑰來對數據進行加密處理,兩者是一對密鑰,在加密和解密過程中有著不同的作用。公開密鑰是可以公開共享的,它用于加密數據,基于此,每個人都可以獲得并使用公開密鑰來進行數據或信息的加密,且加密后只能通過使用對應的私有密鑰才能進行解密。相對應的,私有密鑰則是保密的,且只有通過私有密鑰才能對公開密鑰加密的數據進行解密。私有密鑰通常由用戶自己保管,確保只有授權的個人可以訪問和解密信息。公開密鑰和私有密鑰之間存在數學上的關聯,通過這種關聯,使用公開密鑰加密的數據可以通過對應的私有密鑰進行解密,從而保護數據的隱私性、真實性,這也就是非對稱加密的核心原理。非對稱加密技術在通過這對密鑰來實現數據的加密處理過程中需要經過以下步驟:首先,甲方使用非對稱加密算法生成一對公開密鑰和私有密鑰,并且將公開密鑰通過數字證書、區塊鏈等方式分發給需要與之進行安全通信的乙方;其次,乙方在接收到甲方的公開密鑰后,使用該公開密鑰對其要發送的數據進行加密,加密過程將數據轉換為不可讀的密文,之后乙方將加密后的數據密文傳輸給甲方;最后,甲方使用自己的私有密鑰來對收到的密文進行解密,將密文轉換回原始數據,并且還可以使用數字簽名技術來驗證數據的完整性和來源。然而在傳統的對稱加密算法中,會使用相同的密鑰進行加密和解密,通信雙方會在正式通信之前共同商定一個密鑰,發送方使用該密鑰對數據進行加密,接收方使用相同的密鑰對密文進行解密。在傳統對稱加密算法下,由于只存在一個密鑰,加密和解密過程相對簡單,因此具有更高的計算效率,但同時,其安全性幾乎都依賴于這個密鑰的保密性,如果密鑰被泄漏,加密的數據就無法保證安全。相對于此,區塊鏈的非對稱加密算法則擁有更高的安全性。合理應用非對稱加密技術能夠解決傳統中心化方式的信息安全問題。[10]此外,區塊鏈智能合約的計算精準則更進一步保證了數據的可信度,確保了數字資產產權的精確實現。
因此,在可編程的智能合約規定使用者基礎上,可以精準地使得特定主體利用非對稱加密技術實現對特定數字資產的具體使用權,如瀏覽、播放、安裝等。
數字化的時代,信息技術的進步催生并帶動了數字化媒體的產生,在新的財富增長點和利益交易點的驅使下數字資產這一全新的資產形式亦應運而生。數字資產的興起不僅僅改變了人們的投資和交易方式,也為各個行業帶來了創新和變革,然而,數字資產的發展仍面臨著諸多挑戰和爭議。界定數字資產的性質,明確區塊鏈智能合約技術為產權保護提供的新路徑,是促進數字資產和數字經濟發展的基礎。
傳統的法律路徑要求我們建立完善的數字資產產權保護制度,在制度適用上因地制宜,在進行產權保護的同時充分考慮數字資產的特殊性,強化執法力度。但在實踐過程中,由于我國法律目前并未做出相關概念的明確規定,條款適用難度較大,傳統法律保護路徑遭受阻礙,數字資產產權保護刻不容緩。
區塊鏈智能合約創新了數字資產產權的保護路徑,基于區塊鏈的共識機制的分布式存儲技術能保證數字資產的存儲安全,可編程的智能合約技術則可以實現數字資產產權的精確分解,非對稱加密技術能精準地保障數字資產的使用權的實現。通過區塊鏈智能合約的應用,可以在技術上著力構建專門化、多層次的區塊鏈體系,實現糾錯和風險控制,實現數字資產的有效保護;在法律上完善傳統合同法律框架,將智能合約規則設計融入并進行完善;在治理上應當明確區塊鏈系統的內部責任歸責原則和區分界定;在應用上可設立單獨的產權外部監督機構以進一步保證數字資產的產權保護。通過區塊鏈以及智能合約的運用,對數據等數字資產進行登記、確權、存儲、交易等,被證明是當前技術發展水平下的最佳解決方案。[12]未來必然是全球化和數字經濟的時代,區塊鏈智能合約技術應繼續順應時代發展,回應數字社會所提出的治理需求,為數字資產產權保護貢獻更多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