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璐
移動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出現,使人們的社交場所從面對面轉到了線上,也為人們的自我呈現提供了更多空間和靈活性,而移動互聯網的到來使學界也不可避免地談到“場景”。在《即將到來的場景時代》中,學者羅伯特·斯考博和謝爾·伊斯雷爾提出了“場景”的概念,他們一致認為大數據、移動設備、社交媒體、傳感器、GPS是和場景時代重要關聯的五大要素,且認為“場景五力”必然會徹底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和商業模式。
如今線上支付、掃碼乘車、社交互動等一系列行為早已貫穿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和交往方式。移動場景的不斷拓展使人們與數據的勾連越來越深,不論個人數據權限開放的主動與否,個體在網絡中的數字畫像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多元、立體。在技術的助力下,人們究竟掌握著對自我呈現的絕對主動權還是被技術和平臺所支配?這正是本文想要探討的內容。
戈夫曼的研究集中在面對面的身體呈現上,由于其具有實時直播的特點,往往轉瞬即逝,所以將這種自我呈現看作“表演”。而在社交平臺上,人們可以自由設計個人主頁、頭像和昵稱,發布的內容也能留存更久。因此霍根認為社交媒體中的自我呈現早已從一種舞臺表演變成個人的“展覽廳”,人們成了各自社交主頁的“策展人”,這種說法強調了大數據時代人們的一種高度連接和長期在線的現象。國內關于新媒體自我呈現的討論,主要從理論變遷和呈現策略兩點入手。
國內一些學者根據馬斯洛需求理論將場景分為社交性功能場景和實用性功能場景。具體來講,把基于生理需求和實用需求的醫院、打車軟件、外賣平臺等歸為實用性功能場景;把基于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的場景歸為社交性功能場景,如圖書館、社交媒體、短視頻App等。本文以移動新媒體上的社交性功能場景和實用性功能場景為主,對人們在不同平臺中自我呈現的主動性與被動性進行探討。
1.基于不同社交平臺的自我形象塑造
基于不同平臺的特性和關系圈層,人們在社交媒體上的自我呈現特征也存在不同。微信是中國眼下最為普遍的社交媒體,在微信上,人們擁有自己的個人主頁,可以自由創建管理自己的好友列表,密切好友往來。身為一個“策展人”,用戶可以選擇通過昵稱、頭像和照片等內容進行自我展示與印象管理。而微信朋友圈的屏蔽、設置分組可見、設置三天可見等功能,使用戶能更加主動地管理自己的“人設”和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基于微信強關系連接的特點,大多數人在微信中展示的是理想化自我或被他人賦予期望的自我,面對家人、老師和朋友等不同群體展現不同的性格和形象。就像我們會第一時間點贊老板或導師的朋友圈以傳達贊同和尊敬之感,在家族群使用乖巧可愛的表情包呈現活潑懂事的形象。通過塑造理想形象獲取周邊人的認同。
若微信朋友圈被視為一種基于現實關系的強連接,那么微博則是一個公共的信息分享交流空間。微博的公開性、廣泛性、弱連接等特點使人們的發言或日常分享不易受到熟人的審視和評價。更多人愿意在微博上主動呈現一個真實立體的自己,甚至將一些負面形象和消極情緒毫無遮攔地呈現出來。綜上,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使用戶的自我呈現有了更多主動性和靈活性。
2.自我呈現的本土化特點
關于自我呈現的大多研究都依托于戈夫曼的擬劇理論,擬劇理論誕生在一個重視法規、制度和理性的社會,而中國自古以來是一個講人情、重倫理的社會,將自我呈現聚焦到本土來看,少有研究考慮到我國的“人情”“面子”等因素。
中國人世世代代的成長與進步、生活便利與發展、家族興旺和發達等都離不開人情的打點。翟學偉把具有中國人情社會特點的“臉面”一詞進行了定義:臉是個體為了迎合某一社會圈認同的形象,經過印象整飾后表現出來的認同性心理和行為。
社交媒體上的人情關系連接似乎沒那么緊密。在微博這樣的公共空間,人們能暫時撇除現實中無法逃避的關系網,毫無顧慮地吐槽不滿和負面情緒,展示真實自我。現實中不好婉拒的請求,通過微信隔空表達拒絕之意也變得容易。拋去人情和面子,社交媒體為個人的自我呈現釋放了更自由真實的空間。
3.強互動下的成本維護和精力耗費
社交媒體上的自我呈現不僅是個人情感的抒發流露,還是一種社交形象的維護,需要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在日常分享過程中,人們渴望被肯定和仰慕的需求被滿足,并圍繞他人的反饋進行進一步的印象管理,如發朋友圈時反復斟酌文案與照片、期待朋友的點贊與評論等。正是這種強連接增加的社交負擔與維護成本,使人們時時處在表演與自我審查中。
移動互聯網的普及使我們生活中許多場景都與大數據產生了關聯,近年來各大App推出的個人年度報告就是用戶與數據深度勾連的體現。各年度報告紛紛對用戶數據進行定制化整理,淘寶推出的人生賬單總結出每人一年來的購物金額和次數,這些數據賬單是個人消費習慣的體現;網易云音樂年度聽歌報告通過個性化標簽總結用戶的聽歌喜好、聽歌關鍵詞和音樂年齡等。這些基于算法呈現出的數字化人格,是對用戶互聯網使用痕跡的公布,也是平臺對消費者數據進行的整理與呈現。
1.商業裹挾下數字人格的美化
個人年度報告是各平臺對用戶數據的一次前臺展示,通常情況下這些沒有得到處理的數據被長久隱藏在后臺,比較雜亂且彼此孤立,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但平臺通過進一步篩選和整合,給予了這些數據從幕后走到前臺的機會,在個人年度報告這個“舞臺”上,數據也開始了“表演”,而臺下的觀眾則是此年度報告的用戶。就像人總是傾向于呈現對自己有利的一面,商業App通常也根據一定動機將數據進行選擇性呈現,以便達成特定的商業目的。
各年度報告在對用戶總體行為進行描述時,出現最多的是一些特定時間點和一些“最”值,如“一年中聽最多次數的歌曲”“消費最多的一個月”“聽歌最晚的一天”等。這些數據能進一步喚起用戶的特定珍貴回憶,引起網友的討論與情感共鳴。商家通過深入的文本解讀、包裝美化等手段,給這些冷冰冰的數據賦予特殊含義。
無論是搜索偏好、音樂品味,還是各種標簽,都在一定程度上顯露出用戶的App使用習慣和價值取向。但商家對數據的處理和呈現,并非完全客觀完整,而是出于營銷和提升用戶忠誠度等目的,刻意為用戶打造一個被美化過的形象。
2.數字化人格的缺損與算法的隱性支配
移動新媒體的普及使我們似乎處于一種與互聯網高度連接的狀態,從早晨起床到睡前放下手機,我們的屏幕總是被不同手機軟件所占據著,社交、出行、點餐、聽歌……這些與我們日常息息相關的App在后臺默默收集著我們的行為數據。但需要明白的是,長期在線不代表永久在線,我們總會脫離手機進行學習、工作、社交和放松,移動端的長期在線也有中斷之時。
出于精準營銷和完善用戶使用體驗的目的,個性化推薦近年來在各平臺十分流行,為用戶的自主選擇進行支配和引導。用戶在過程中形成的行為習慣與內容偏好,會在一定程度上脫離自己的主觀意愿,看似主動權在手,實則早已受到了平臺算法的支配。在個人年終總結的呈現上,一些用戶對自我興趣偏好、價值取向等方面的認知也會出現一定偏差。可以說商家利用大數據掌握了我們的“人設”后又通過算法推薦對此進行突出和強化,我們在無形中早已受到算法技術的隱形支配與操控。
移動新媒體的發展使我們每個人都深深介入數據旋渦中,我們每天在社交軟件、各類功能性App中穿梭。在以社交媒體為代表的社交性功能場景中,用戶的自我呈現行為擁有更多能動性和選擇空間;在以音樂平臺、支付軟件、外賣平臺等為代表的實用性功能場景中,用戶的自我呈現受到了商家營銷目的、算法技術等因素的支配而略顯被動。
但過度連接問題造成的隱私泄露與社交倦怠等現象,也是我們應該警惕的。人們似乎早已習慣用隱私數據換取互聯網的使用與服務,對商家掉以輕心。企業在不知不覺中獲取了我們的信息,對自身安全、財產安全等造成一定威脅。因此國家需要出臺針對性政策對大數據技術的合理使用進行規制,防止極端技術對個人安全造成侵害;平臺需對個人信息、敏感內容等進行數據加密和保護升級;個人需要權衡好社交共享和隱私保護之間的度,增強網絡安全防護意識,定期清理網絡病毒,增強對重要資料的安全保護。最后,面對強互動下的社交倦怠與壓迫問題,社交用戶需把握好虛擬與現實的界限,勿過度量化點贊、評論等數據,定期抽離于社交媒體之外才能深入感受到生活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