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義盟
(中共四川省委黨校 經濟學教研部,成都 610071)
隨著我國經濟進入新發展階段,圍繞以中國式現代化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心任務,我國確立了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戰略任務。與此同時,我國人口發展面臨新形勢,呈現出少子化、老齡化、區域人口增減分化的趨勢性特征,這些變化對人口長期發展和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帶來巨大挑戰。2023 年5 月5 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二十屆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提出以人口高質量發展支撐中國式現代化[1]。在新發展階段的戰略任務要求下,有必要正確認識人口發展新常態與人口高質量發展的科學內涵,深入研究推動人口高質量發展的邏輯機理、現實問題與實踐路徑。
人口發展新常態是客觀規律的反映,需要理性認識和主動適應我國人力資源發展新形勢,進而引領人口發展的新趨勢和新常態。
首先,正確認識人口發展新常態。從全球來看,多數發達國家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普遍經歷了生育率下滑至生育更替水平以下且生育長期低迷的情況,“低生育率陷阱”成為發達國家不得不面對的人口現實問題。當前,我國人口發展呈現出低人口增長率、勞動年齡人口減少、人口老齡化、人口素質顯著提升、區域人口增減分化等新常態特征,這是人口發展規律的必然趨勢。人口發展新常態對我國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新挑戰,從供給側來看,勞動力減少會導致勞動力要素供給能力降低和勞動力價格提高,人口老齡化會提高撫養比,進而導致儲蓄率下降和利率提高,企業生產成本將隨之上升,社會潛在增長率降低。從需求側來看,人口負增長和老齡化都會直接改變消費結構和抑制社會總需求水平,特別是居民消費不足成為制約經濟增長的常態因素。
其次,人口紅利不是永恒的經濟增長源泉,人口素質提升、產業結構升級、技術進步、機制優化等因素才是經濟發展的本質要求,因此要正確認識我國人口轉變的未富先老特征,著力轉變發展方式和培養增長新動能,適應和引領人口發展新常態。一方面,人口發展的少子化趨勢不會改變我國人口規模巨大的特征,勞動力規模龐大的基本國情將長期存在。2022 年,中國人口首次出現負增長時,總人口達14.1 億人,其中勞動年齡人口為8.76 億人,充分說明我國勞動力資源絕對量依然龐大[2]。到本世紀中葉,我國人口規模大概率仍將保持在13 億以上,人口規模巨大將貫穿于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整個過程。另一方面,我國勞動力質量和勞動生產率持續提高,人力資本紅利正在加快形成。從1985 年到2021 年,全國勞動力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從6.14 年上升到了10.75 年,勞動力受教育水平持續提升[3]。截止到2021 年,我國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達到2.4億,新增勞動力平均受教育年限達13.8 年[4]。廣大勞動者的素質持續提升,技能水平不斷提高,為高質量發展提供人力資源支撐。
二十屆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提出:“著力提高人口整體素質,努力保持適度生育水平和人口規模,加快塑造素質優良、總量充裕、結構優化、分布合理的現代化人力資源,以人口高質量發展支撐中國式現代化。”[1]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概括人口高質量發展的科學內涵。
第一,符合科技革命新趨勢的人口整體素質。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對勞動者的傳統技能甚至傳統認知能力構成巨大挑戰,受教育程度低的勞動者難以適應產業和技術的急劇變化。人口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在于提高人口整體素質,促進人口的科學文化素質、健康水平以及思想道德素質等全方面提升,增強人口綜合競爭力,加快從人口規模紅利轉向人口質量紅利,推動中國由人口資源大國向人力資本強國的轉型。
第二,符合新發展階段的適度生育水平和穩定人口規模。通過合理的生育水平來保持人口總量的穩定是推動人口高質量發展的底線要求。我國進入新發展階段,雖然生育率下降總體上是經濟社會發展的結果,但是受前期生育政策的限制,生育潛力仍可進一步挖掘。應從中國式現代化的整體框架出發,通過合理的人口政策和措施,助力個體發展、賦能家庭發展,保持人口數量增速適宜且可控,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
第三,符合勞動力資源有效供給的人口年齡、性別結構。抓好后繼有人這個根本大計,是推動人口高質量發展的基本要求。只有實現人口年齡結構的合理平衡,才能實現勞動力市場年齡結構的平穩過渡;只有實現人口性別結構的合理均衡,才能實現人口的良性再生產和社會穩定。同時要千方百計提高人力資源利用效率,培育讓更多女性和老年人參與勞動的市場環境,尤其是開發利用老年人力資源及其蘊含的消費需求和能力,增強經濟和社會發展對人口老齡化的適應性。
第四,符合國土空間要求的人口區域分布。我國人口布局最重要的趨勢性特征是區域人口增減分化,即人口從農村向城市的城鄉間流動、內陸向沿海和北部向南部的區域間流動,區域人口增減分化本質上體現的是近年來區域經濟發展差異。因此,優化人口分布具有人口和經濟兩個層面的要求,一方面要促進人口和勞動力在城鄉、區域間流動更加活躍,形成暢通有序、合理的人口流動和分布格局;另一方面,要根據不同地區的資源稟賦與環境承載能力,以產業結構布局調整帶動人口密度調整,促進人口空間均衡和可持續。
人口高質量發展是我國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的主動選擇。從世界發展經驗來看,人口新常態與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具有一定的相關性。工業革命以來,許多國家人口由高增長轉向低增長甚至負增長,經濟也由粗放發展轉向集約發展。我國進入新發展階段,經濟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人口總量也開始轉向負增長,對人力資源的要求從數量密集型向知識密集型、技術技能密集型轉變,以人口高質量發展提高人力資本質量和勞動生產效率,成為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主要路徑。
高質量發展是體現新發展理念的發展,人口高質量發展同樣應該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一是堅持創新發展,解決好人口發展的動力問題。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必須以強大的科技實力和創新能力作為依托,而創新驅動實質是人才驅動,人才是創新的第一資源。二是堅持協調發展,解決好人口發展不平衡問題。順應人口變化新趨勢,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把握人口城鄉流動進程,促進城鄉區域間人口均衡布局、合理集聚、有序流動。三是堅持綠色發展,解決好人與自然和諧問題。在人口與生態環境的關系中,抓住人口減量發展蘊含的新機遇,推進環境保護和生態建設,促進人口規模和分布與當地資源環境承載能力相適應,更好統籌人口與資源環境協調發展,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四是堅持開放發展,解決好人口發展內外聯動問題。我國要培養更具全球競爭力的高素質人才,必須堅持“引進來”“走出去”相結合,加強人才國際交流,為全球治理貢獻中國人才,提高我國在全球治理中的影響力和規則制定能力。五是堅持共享發展,解決好人口發展的公平正義問題。讓廣大人民群眾共享改革發展成果,是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集中體現,通過全面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和社會保障制度改革,增強普惠性、均衡性和可及性,不斷增進民生福祉。
面對傳統國際循環明顯弱化和全球人才博弈空前激烈的新形勢,只有推動人口高質量發展,以高水平的創新人才和技能勞動者隊伍支持科技自立自強,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創造高收入的就業崗位,從而擴大內需,促進構建新發展格局。
以人口高質量發展促進經濟循環的暢通無阻。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關鍵在于經濟循環的暢通無阻。構建新發展格局是以在全國統一大市場基礎上的國內大循環為主體,而我國仍需進一步暢通城鄉經濟循環、打消區域壁壘,防止各地搞自我小循環。要通過探索構建統一的人才要素大市場,推動地區間的產才優勢互補和錯位競爭,避免貪大求洋、低層次重復建設和過度同質競爭對人才開發資源的浪費;通過推動鄉村人才振興,優化農村創新創業環境,激發農村創新創業活力,有力支撐全國統一大市場。
以人口高質量發展推動實現高水平的自立自強。構建新發展格局最本質的特征是實現高水平的自立自強。科技自立自強是決定我國生存和發展的基礎能力,而我國在發動機、材料、數控機床、工業軟件等領域的一些關鍵零部件、關鍵裝備仍存在諸多“卡脖子”問題,產業鏈、供應鏈存在“斷鏈”風險,主導權需進一步加強。產業鏈、供應鏈主導權的國際競爭歸根結底是拔尖創新人才的博弈。應“堅持創新鏈、產業鏈、人才鏈一體部署,推動深度融合。”[5]促進創新鏈、產業鏈雙鏈融合,在重點環節打造產業人才生態,持續在“高精尖缺”和“卡脖子”技術人才培養上發力,充分發揮人才在現代化產業體系構建、產業高質量發展中的引領驅動作用。
以人口高質量發展擴大內需。構建新發展格局要堅持擴大內需這個戰略基點。大國經濟的特征都是以內需為主導、內部可循環。我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具有超大規模市場的巨大優勢,依托國內大市場是應對外需下降與化解外部沖擊時保證我國經濟正常運行的基本立足點。而我國勞動力、土地等生產要素趨緊制約投資增長,供給結構不適應廣大群眾個性化、多樣化消費需求等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制約我國內需潛力的進一步釋放。因此,要推動產業的高端化,就必須提高要素生產效率,促進數據、人才、技術等生產要素在傳統產業進行創新性組合與數字化改造,創造更多更高質量的就業崗位,提高人民群眾的收入水平和消費能力;推動產業的精細化,提高供給體系對國內需求的適配性,推動生產方式向柔性、智能、精細化轉變,以自主可控、高質量的供給適應滿足現有需求。
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必須把人口高質量發展同人民高品質生活緊密結合起來。人民群眾需要的高品質生活呈現出多樣化、多層次、多方面的特點,包含更好的教育、更穩定的工作、更可靠的社會保障等,承載著廣大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殷切期盼,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終極追求。
首先,教育是提升人力資源水平最直接、最有效的途徑,不僅是個人成長和發展的關鍵,也是實現國家發展穩定與社會公平的基石。教育強國是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戰略工程。我國要在解決城鄉間教育差距、貧富家庭間教育差距、職業教育供給與社會需求脫節等問題的過程中,進一步優化教育資源配置和促進教育公平,阻斷貧困代際傳遞,實現人的社會縱向流動。
其次,就業是廣大人民群體獲取收入、夯實物質基石的主要手段,高質量充分就業是提高人民生活品質的應有之義,是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徑。與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的客觀要求相比,我國就業結構性矛盾依然存在,迫切需要采取質量替代、結構優化等發展策略提高人力資源利用效率,擴大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和比重,強化就業困難群體和易返貧致貧人口兜底幫扶,提高低收入群體的收入水平,促進形成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分配結構。
最后,社會保障體系關乎廣大群眾切身利益,是人民生活的安全網和社會運行的穩定器,是全體人民共享國家發展成果的基本途徑和有效的制度保障。通過社會財富再分配調節收入差距等社會保障制度,有助于強化互助共濟功能和維護社會公平,對共同富裕具有重要促進作用。少子老齡化趨勢對我國社會保障體系提出更高要求,要進一步聚焦農民工、靈活就業人員等未參保群體,精準提升社會保障體系覆蓋面;在統籌考慮各方利益主體的經濟承受能力的基礎上,不斷提高社會保障待遇水平,逐步縮小群體間的基本保障待遇差距;加快發展多層次、多支柱養老保險體系。
我國人口主要矛盾已從過快增長壓力轉化為保持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壓力。人口負增長將直接影響我國的社會總需求和總供給,并會改變二者的均衡條件,可能給國家或地區的社會和經濟持續發展帶來諸多隱患。
從社會總需求角度來說,人口負增長會對國內消費和投資產生潛在的不利影響,從而削弱經濟發展的動力和活力。第一,從消費需求看,人口負增長和老齡化會直接改變消費需求的水平和結構。一方面,在人均消費水平不變的情況下,少子化會從降低母嬰市場需求,并梯次傳導到基礎教育、住房等領域的需求,老年人口的消費需求較低,人口規模的下降導致消費市場萎縮和消費規模下降,部分產業即將面臨產能過剩風險。另一方面,與中青年的消費結構不同,老年人主要面臨健康風險,更傾向于增加醫療保健等享受型消費支出,以及文化娛樂和服務的發展型消費支出,對衣食住行等生存型消費支出具有一定抑制作用。第二,從投資需求看,人口負增長會影響廠商的市場預期和政府的投資需求。一方面,人口負增長導致的有效需求不足影響企業的投資預期,由此形成的“預期效應”會制約投資和生產的規模,不利于資本積累。產品生命周期越長,人口負增長帶來的投資負效應越強[6]。另一方面,政府加大養老保障體系建設必然會擠出政府投資性支出,政府投資的公共基礎設施也可能因人口減少和規模效益降低而被放棄。
從社會總供給角度來說,人口負增長和老齡化將使勞動力供給趨于緊張,社會撫養比提高和儲蓄率下降導致社會成本提高,這些都會形成對供給的約束。第一,人口負增長和老齡化帶來的勞動力數量減少會導致勞動力成本加速提升。一方面,不斷減少和較快下降的勞動力人口規模以及勞動力結構不斷老化,勞動力成本預計將會明顯上升。另一方面,年長勞動力的勞動生產率相對較低,其勞動規模的過大將會導致整體勞動生產率的下降。此外,市場規模的擴大能夠促進勞動分工形成和產業專業化,人口負增長還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產業的分工協作條件,導致勞動生產率增速下降。第二,老齡化帶來的社會成本的提高,影響社會總供給。一方面,老齡化會抑制個人儲蓄傾向,一定程度降低未來儲蓄率和提升利率,從而提高生產成本,抑制社會整體投資。另一方面,老齡化加劇非勞動年齡人口比例及人口撫養比的上升,社會總體撫養負擔的加重會提高健康和公共服務等社會保障成本,削弱經濟活力。
我國已建成世界上最大的教育體系,人才隊伍建設整體上取得顯著成效,2022 年我國新增勞動力平均受教育年限達到14 年,高等教育毛入學率提高到59.6%[7]。現階段,我國人才隊伍建設的主要矛盾集中在高技能勞動者和高水平創新人才匱乏。
高技能勞動者不足。技能迭代導致高素質技能人才需求旺盛,“技工荒”成為一種普遍現象。根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發布的《2021 年第三季度百城市公共就業服務機構市場供求狀況分析報告》的數據顯示,市場對高級技師、技師、高級技能人員求人倍率較高,分別為3.05、2.7、2.51[8]。一方面是由于我國同時面臨全球價值鏈升級要求與智能化時代生產方式變革要求,主流生產方式由“大規模生產”變革為“定制化生產”“柔性化生產”,對人才的技能要求從傳統從事規則性、體力勞動的中低技能轉向非規則性、智能勞動領域的高技能。這要求高技能人才不僅要掌握扎實的專業知識和精湛的操作技能,還需要吸收、改進、優化現有的技術和工藝,在生產一線與科學家和工程師協作實現產品迭代和服務升級。另一方面是由于我國教育錯配導致的技能錯配。我國技能人才培養普遍存在人才培養目標適應性不足、校企合作育人機制尚不健全、課程結構在對接核心職業能力培養方面乏力、教學模式在支持實踐性知識增長上的失能以及復合型評價體系建設滯緩等問題,技術技能人才培育制度仍需一體化設計和深化落地。
高水平創新人才不足。我國科技人力資源總量已穩居世界首位,但創新人才質量存在“均值高、方差小”的結構性問題,尤其是高水平創新人才嚴重匱乏制約我國創新型國家建設[9]。2018年5 月28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兩院院士大會上的講話中明確指出:“當前,我國高水平創新人才仍然不足,特別是科技領軍人才匱乏”“頂尖人才和團隊比較缺乏”。一方面,我國人才創新、創造活力的激勵機制還可以進一步完善。“唯論文、唯職稱、唯學歷”的人才評價制度雖常為人詬病,但目前適應科技創新要求和符合科技創新規律的人才管理制度還未能有效建立;高校科技人才與社會生產實踐脫節,有效的科技轉化激勵制度還需要進一步完善。另一方面,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體系還可以進一步健全。我國高水平創新人才的自主培養能力仍與世界一流水平有一定差距,科研人才外流仍比較嚴重,其中不乏一些頂尖人才。
當前階段,我國人口性別結構持續改善,人口結構的主要矛盾集中在少子老齡化方面。事實上這也是發達國家普遍面臨的問題,從世界普遍經驗而言,這也是工業化、城鎮化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客觀結果。
少子化特征持續加重。改革開放后,我國人口死亡率相對穩定,而出生率的持續下降大幅削弱了人口增長的源動力,低生育率已經成為人口長期均衡發展所面臨的最主要的風險挑戰。我國在20 世紀90 年代中期總和生育率就降低到更替水平,國家陸續采取了全面二孩、三孩政策等一系列生育政策,但并未扭轉我國出生率繼續下降的趨勢,2020 年總和生育率下降到了1.3 的極低水平。一方面是由于育齡人群的主觀生育意愿低。隨著我國經濟高速發展和高水平的女性勞動參與率,家庭的生育、養育、教育和住房等直接成本和時間、機會等間接成本都大幅上升,而社會保障體系的不斷完善降低了對子女的養老訴求,生兒育女更多地被視為一種情感體驗,于是居民生育需求轉向減量保質、少生優生。另一方面是由于育齡婦女規模下降、結構老化壓縮了生育空間。我國第三次生育高峰的人口(1981—1990 年)逐漸退出育齡主力,人口生產的周期性特征使得20—34 歲生育旺盛期婦女規模自2012 年起逐年下降,在2015—2022 年平均每年下降超過500萬[10]。再加上受教育程度不斷提高等因素導致居民初婚和初育年齡不斷推遲,拉低了同一時期的總和生育率。
人口老齡化持續加重。2012—2022 年我國65 周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數量從1.28 億上漲到2.1 億,占全國總人口比重從9.4%上漲到14.9%,按照聯合國關于老齡化的劃分標準,我國已步入中度老齡化社會[11]。根據聯合國《世界人口展望2022》預測,隨著20 世紀60 年代和80 年代兩次出生高峰的人口進入老年階段,未來我國老年人口比重將加速上升,到本世紀中葉我國65 歲及以上老年人口規模占比將突破30%,步入老齡人口規模超大、老齡化程度超高、老齡社會形態超穩的超級老齡社會。當前我國老齡化社會呈現兩大主要特征:第一,社會撫養負擔加重。在老年人口與少兒人口“一增一減”的過程中,老年人口撫養比從2000 年的9.9%快速攀升至2021 年的20.8%,同期少兒撫養比從32.6%持續下降至25.6%,家庭和社會正在由傳統“養小”社會轉向現代“養老”社會。與此同時,我國勞動年齡人口規模和比重近年來持續下降,疊加我國勞動者退休年限與工作年限比值的持續上升,直接引發社會勞動力緊缺和總體撫養負擔的加重。第二,老年勞動資源利用不足。我國人口負增長和老齡化社會的交匯,亟須提高老年人口勞動參與率以維持社會保障體系的可持續性。然而,我國“一刀切”的法定強制退休制度忽視了老年人勞動意愿和能力的異質性,也缺乏與之配套的勞動保障和反就業歧視制度,老年人參與社會和家庭生產的激勵不足。
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進程相對滯后。2021 年末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為64.72%,而戶籍人口城鎮化率僅為46.7%,這就意味著超過2.5 億人常住城鎮工作和生活但沒有取得城鎮戶籍。這類群體的遷移模式已經從個體遷移向舉家遷徙轉變,在城市往往已經具有非農經濟來源和基本生活保障,在物質基礎方面與傳統農業的直接聯系較弱,“入城化”就業趨勢明顯,生活方式愈發城市化,與鄉村的聯結疏離,具有更強入城安居傾向。但在市民化進程中仍面臨以下問題:第一,社會身份的轉變。農業轉移人口未能落戶一方面是因為難以滿足“購房落戶”“投資落戶”“人才落戶”等大城市的落戶條件;另一方面是因為農村戶口的遷出意味著作為村集體成員的農民喪失了土地承包權和宅基地使用權,農業轉移人口自身不愿放棄農村土地權利。第二,基本生存條件的市民化。農民工就業和抗風險能力較低,在經濟收縮時更容易受到影響。而且大部分轉移人口進城務工難以安家落戶,居住場所的安全、衛生條件缺乏保障。第三,平等享受基本公共服務的程度不高。農民工享受務工城市基本公共服務的覆蓋程度在不斷提升,但整體覆蓋程度仍然不高且提升速度趨緩,超大、特大城市覆蓋程度較低[12]。
局部地區人口塌陷和中小城市收縮。一方面,我國人口空間分布的“西人東遷”和“北人南移”趨勢性特征造成局部地區的人口塌陷。東北地區人口塌陷程度最為嚴重,因經濟轉型困難長期處于人口流出的困境,老齡化和老年人撫養負擔明顯加大。2000—2020 年東北三省人口總量從1.06 億下降至0.98 億,占全國人口比例從8.23%下降至6.95%。同期全國老年人口撫養比從9.92%上升到19.74%,而東北則從低于全國水平的8.78%提升到高于全國水平的22.58%(1)。齊齊哈爾市、伊春市、鶴崗市等都是塌陷比較嚴重的代表性城市。另一方面,中小城市收縮成為一種比較普遍的現象。由于地理環境惡劣、資源枯竭、產業結構不合理、虹吸效應等因素,部分中小城市出現持續性人口減少與經濟衰退等收縮現象。基于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公報數據,按照人口縮減超過3%的城市定義為收縮型城市,2010—2020 年我國人口收縮型城市達到111 個,占比達到35.58%,16 個城市出現超過20%的嚴重收縮。收縮型城市勞動力缺失疊加更重的社會負擔將進一步制約地區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造成惡性循環。
我國人口負增長趨勢和經濟高質量發展都要求對供給側和需求側進行升級管理,著力擴大國內社會總需求,構建順應人口變化趨勢的現代化產業體系,調控人口相關因素,促進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保持經濟高質量健康增長。
一方面,著力擴大國內社會總需求。第一,隨著人口素質的提高、人口結構的轉換和消費觀念的升級,要聚焦高質量、個性化以及面向老年人需求的產品服務體系,進一步擴大數字消費、綠色消費、健康消費等新型消費,積極培育智能家居、文娛旅游、體育賽事、國貨“潮品”等新的消費增長點,提升教育、醫療、文化等公共服務的消費需求。第二,加大全社會人力資本投資力度,鼓勵個人、家庭、企業和社會對人力資本投資,建立全民終身教育體系,提高人力資本投資收益率,以構建高效、公平的人力資本市場推動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
另一方面,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構建順應人口變化趨勢的現代化產業體系。第一,以應對勞動力減少為重點,加快產業數字化轉型和智能化升級。要以科技創新推動產業創新,加快建設工業互聯網平臺和數字化轉型促進中心,率先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完成數字化轉型和智能化升級。第二,發展銀發經濟。養老服務業是具有巨大發展潛力的朝陽產業,要聚焦基本養老服務需求,培育智慧養老等新業態,推動養老事業和養老產業協同發展。
我國單純依靠廉價勞動力粗放式發展的時代已經過去,人口高質量發展關鍵在于提高經濟活動人口的綜合素質,以增加高質量勞動力供給,擴大技術技能人才供給,加強高層次人才創新能力培養,走勞動力素質驅動的高質量發展之路。
一方面,擴大技術技能人才供給。完善以就業技能、崗位技能提升為主的培訓體系,全面推行企業新型學徒制,增強勞動者技能與用工崗位要求的適配性。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人才培養改革試點,加強應用型技術人才培養。健全職普融通機制,打通職業教育學生上升通道。大力發展技工教育,建設一批優質技工院校和專業,提高技術技能人才社會地位。
另一方面,加強高層次人才培養和服務體系建設。以雙一流高校和學科建設提升整體高等教育質量,深化研究生教育改革創新,提升研究生教育質量。加大對職業早期青年科技人才的科研支持,為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夯基蓄勢。政府應牽頭集聚多方主體共建實質性“產教聯盟”,鼓勵校企人員進行點對點溝通交流,形成雙向轉化深度融合的高層次工程科技人才培養體系。
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是我國應對少子老齡化趨勢與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重要舉措。要在正確把握人口發展大趨勢和老齡化規律的基礎上,制定人口長期發展戰略,以“一老一小”為重點不斷完善人口服務體系,確保經濟和社會發展始終與人口老齡化進程相適應。
一方面,加快完善生育支持政策體系。將生育、養育、教育融為一體考慮,加快建立健全全方位、立體化、多層次、能落地的生育支持政策體系。第一,在生育方面,積極推進婦幼健康全程服務,建立健全生育特殊困難家庭全方位幫扶保障制度,提高孕產婦與嬰幼兒健康水平。第二,在養育方面,健全嬰幼兒成長政策,增強家庭科學育兒能力,推進嬰幼兒照護服務專業化、規范化發展,依托公共空間資源轉化發展普惠托育服務體系,降低育兒的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改善育兒環境。第三,在教育方面,按照常住人口規模合理均衡配置教育資源,大力發展學前教育,進一步鞏固提高義務教育發展水平。
另一方面,加快建設基本養老服務體系。第一,發揮家庭養老的基礎作用,探索推進家庭照護者培訓、贍養老年人照料假、喘息服務、住房和環境適老化改造等政策措施,加強家庭、家教、家風建設,引導人們自覺承擔家庭責任。第二,充分發揮基本養老服務體系的關鍵作用,深化公辦養老機構改革,完善公建民營管理機制,完善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網絡,構建居家與社區機構相協調,與醫養康養相結合的養老服務體系。第三,健全基本養老服務體系的兜底作用,完善特殊困難失能留守老年人探訪關愛制度,擴大養老機構護理型床位供給,更好滿足高齡失能失智老年人護理服務需求。
經濟、社會和生態建設都要適應人口發展新形勢,要通過建立與人口增減相掛鉤的要素資源保障機制,構建人口與經濟、社會、資源環境協調發展的新格局。
一方面,要順應人口流動趨勢,優化產業發展布局。堅持人口布局引導產業布局基本方針,引導高端產業向區域中心城市集聚,加強都市圈與區域中心城市、中小城市產業分工協作。實施縣城特色優勢產業培育行動,促進大城市周邊縣城承接中心城市優勢產業轉移。支持中小城鎮因地制宜發展特色產業,促進農村人口就地就近轉移就業。
另一方面,合理規劃和配置城鄉資源。第一,推動城鎮建設用地同常住人口規模增減掛鉤,優先保障人口集中流入地區的教育、醫療、住房、市政等用地需求,嚴控人口流失縣城城鎮建設用地增量,盤活存量。第二,根據人口流動趨勢,前瞻性規劃建設公共設施和開展公共服務,促進基本公共服務設施布局、供給規模與人口分布相適應。建立健全基本公共服務由常住地供給的機制,穩步提高非戶籍城鎮常住人口基本公共服務實際享有水平,進一步優化農村居民點布局和農村教育醫療衛生資源配置。
注釋:
(1)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數據庫整理,https://data.stats.gov.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