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長發 張靜欣
新疆財經大學統計與數據科學學院
黨的二十大報告將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納入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并對扎實推進共同富裕作出重要戰略部署。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歷了規模龐大、發展迅速的城鎮化進程,但傳統的快速城鎮化同時也帶來了城鄉收入差距加劇、大城市與中小城市公共資源分配不均等問題。為此我國于2014 年推出《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在全國范圍內選取新型城鎮化綜合改革試點,在現有的傳統城鎮化基礎上,由以往重視規模向以人為本的高質量新型城鎮化轉變,找到適合中國的新型城鎮化道路,實現高質量的共同富裕。新型城鎮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然之舉,是實現高質量發展,使城鄉居民走向共同富裕的必經之路。
那么,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的實施是否改變了傳統城鎮化的弊端,促進了共同富裕的發展呢?梳理現有文獻發現,對于共同富裕內涵的研究有著很長的學術歷程[1-4],張來明與李建偉(2021)[5]強調共同富裕最重要的內涵是公平與發展權利。郁建興與任杰(2021)[6]認為共同富裕具有發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陳勁等(2022)[7]認為共同富裕要強調共同性。
對于新型城鎮化的內涵,學術界則普遍認同新型城鎮化是以人為核心的城鎮化[8-9]。在新型城鎮化對共同富裕的影響研究上,孫學濤等(2022)[10]通過構造新型城鎮化水平評價指標體系,運用SARAR模型研究新型城鎮化對共同富裕的影響。陳芳英(2023)[11]運用歸納分析的方法探討新型城鎮化對共同富裕的影響作用。張節與包興艷(2023)[12]運用空間杜賓模型揭示了新型城鎮化對共同富裕的空間溢出效應。沈實與楊宏(2023)[13]借助動態面板系統GMM 模型分析新型城鎮化與共同富裕的關系。
然而這樣的方法無法具體識別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本身所帶來的政策效應。趙麗琴等(2023)[14]運用斷點回歸的方法,基于新型城鎮化試點政策進行研究。此外,劉偉等(2023)[15]基于新型城鎮化試點政策,采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的方式收集微觀數據。楊勝利等(2023)[16]使用縣域數據進行影響研究。
從現有研究可以看出,大部分學者研究的是全國地區或經濟相對發達地區,忽略了新型城鎮化與共同富裕水平皆相對落后的西部地區。基于此,本文聚焦西部地區,使用2012-2021 年四川省18 個地市級地區的面板數據,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法探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的政策影響效果,探討其影響機制。
從改革開放的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的鄧小平共同富裕理論到如今的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共同富裕因其階段性的不同特征,其表現形式可能會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建設階段的變化而變化,但其核心要義始終貫穿于我國社會主義道路上。為了面對當下的新發展格局,更好地實現共同富裕,我國與時俱進地推出了相關戰略和政策,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正是其中之一。新型城鎮化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內在要求,能夠優化城市產業結構,促進產業要素的城鄉均衡發展[17],縮小城鄉二元矛盾,完善基本公共服務等。因此。新型城鎮化對共同富裕的推動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H1: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水平有政策激勵效應。
實現共同富裕既要滿足經濟社會發展又要滿足人民群眾需要。金融與經濟是實現共同富裕過程中不可忽略的重要部分。經濟是肌體,金融是血脈,兩者共生共榮,金融強、經濟強則國強。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立足國情,為經濟增長提供了動力,也為均衡發展建立了共享機制。基于以上分析及相關文獻,本文提出假設2。
H2: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能夠通過金融發展及經濟密度兩條路徑促進四川省共同富裕。
本文采用雙重差分法(DID)探究四川省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水平的影響。考慮到國家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國家相關部門于2014年末、2015年末及2016 年末分三批建設了四川省7 個地市級試點城市及3 個縣級行政區,故本文參考Beck 等(2010)[18]的研究思路,參考計小青等(2023)[19]的處理思路,將三批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實施年份的時間分別確定為2015 年、2016 年及2017 年,采用多期雙重差分法進行政策效果評估。本文樣本選取除去3個縣級行政單位所屬地級市的四川省18個地市級行政單位,以7個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地市級地區為實驗組,其他11個地市級地區為對照組,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其中,i 表示地市級地區,t 表示年份;被解釋變量Cpit代表第i 個地市級地區在第t 年的共同富裕水平。Dit表示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是treatit與timeit的交互項,若i 地市級地區為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地區,則treatit=1,否則treatit=0;若在t 年該地區已經被視為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地區,則timet=1,否則timet=0。Controls 表示控制變量,表示個體固定效應;表示時間固定效應。表示誤差項。為需要重要關注的待估計參數,其代表了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影響的凈效應,如果且顯著,則說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水平有明顯的激勵效應,反之則具有明顯的抑制效應。
2.2.1 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四川省城市共同富裕水平(Cp)。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因此本文參考劉培林等(2021)、孫學濤等(2022)、張明斗等(2023)的研究[10,20-21],從物質富裕、精神富裕、城鄉差距及社會共享四個維度構建共同富裕水平指標體系(見表1)。其中,物質富裕包括:1)人均GDP;2)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精神富裕包括:1)人均擁有公共圖書館藏書量,用地區公共圖書館藏書量與地區年末常住人口之比表示;2)人均醫療機構床位數,用地區醫療機構床位數與地區年末常住人口之比表示;3)普通中小學師生比,用中小學專任教師人數與中小學在校生數之比來表示。城鄉差距包括:1)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用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之比計算得出;2)城鄉居民支出差距,用城鄉居民人均消費支出比表示;3)城鄉居民恩格爾系數比。社會共享包括:1)基本養老保險覆蓋率,用基本養老保險人數與年末常住人口之比來表示;2)失業保險覆蓋率,用職工失業保險人數與就業人口之比來表示;3)登記失業率;4)城鎮化率。基于以上評價指標體系,本文使用客觀的熵值法計算出每項指標的權重并進行各地區共同富裕水平的測算。

表1 共同富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2.2.2 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是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中城市虛擬變量(Treat)與時間虛擬變量(Time)的交互項Dit,用于識別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水平的凈效應。
2.2.3 控制變量
在現有相關文獻的基礎上,結合四川省的具體特征,本文選擇以下控制變量:
1)對外開放水平(open):以地區進出口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衡量對外開放程度。
2)政府干預程度(gov):以地方政府一般性財政支出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衡量政府干預程度。
3)教育發展水平(edu):以地區教育科技支出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衡量教育發展水平。
4)創新創業水平(IRIEC):選用地級市區域創新創業指數來表示。
5)產業結構升級(str):以地區第三產業增加值與地區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重來衡量產業結構升級。
6)市場化水平(market):選用市場化指數來衡量地區市場化水平。
7)勞動力水平(lab):以地區就業總人數與地區常住人口之比來衡量地區勞動力水平。
2.2.4 中介變量
在現有文獻的基礎上,本文選取以下中介變量:
1)金融發展水平(fin):以地區年末貸款余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來衡量金融發展水平。
2)經濟密度(edy):以地區國民生產總值與地區面積之比來衡量經濟密度。
本文的研究區間為2012-2021年,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地區的名單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發展改革委辦公廳官網,四川省地市級層面數據來自2013-2022年《四川省統計年鑒》及《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市場化指數根據樊綱等人編制的《中國市場化指數》中各指標,結合各地區的相關數據得出。創新創業水平選用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所發布的《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IRIEC)》來表示。同時本文對樣本進行了以下處理:1)剔除三次政策實施中涉及的縣級行政區所屬的地級行政區自貢市、南充市及巴中市(見表2)。2)部分缺失數據通過stata軟件采用插補法補充。最終得到18個地級行政單位2012-2021年的面板數據,如表3所示。

表2 四川省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地區名單

表3 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4顯示了四川省地市級地區共同富裕水平的測度結果。從時間序列上來看,基本上所有樣本的共同富裕水平都呈現穩中向好的趨勢,但就區域角度而言,共同富裕水平存在較大的區域差異。三個自治州的共同富裕水平雖然隨時間增長,但仍處在較低的水平。整體來看,自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實施起,四川省各地區共同富裕水平呈明顯上升態勢,說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可能對共同富裕起到了正向促進作用,但具體影響及作用機制需要進一步確定,因此本文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法作進一步探討。

表4 2012-2021年四川省地市級地區共同富裕水平
3.2.1 平行趨勢檢驗
采用多期雙重差分法進行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評估的一大前提是要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即在實施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之前,試點地區(實驗組)與非試點地區(對照組)的共同富裕水平應具有相同的變化趨勢,該變化趨勢并不隨時間發生系統性差異。本文結合Jacobson 等的做法[22],使用事件研究法構建如下模型(2)進行動態回歸并予以驗證:

圖1 平行趨勢假設檢驗
3.2.2 基準回歸結果
為了檢驗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水平的具體影響,對模型(1)進行基準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在表5中,列(1)與列(2)均未考慮控制變量。列(1)未考慮固定效應,交互項的系數為0.133,在1%的水平上顯著。列(2)考慮了時間固定效應與個體固定效應,在5%的顯著水平下,交互項的系數為0.016,系數發生了變化,這說明四川省各地區共同富裕水平的發展受到個體差異與時間因素的影響。由列(3)和列(4)可知,在考慮控制變量的情況下,列(3)未考慮固定效應,政策效應系數在1%的顯著水平下為0.028,列(4)考慮固定效應,政策效應系數在1%的顯著水平下為0.020,這說明各控制變量在四川省不同地市級地區也有著明顯的差異。因此,在同時考慮固定效應與控制變量的情況下,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水平有著顯著的激勵促進作用,作用效應為2%。假設1得到了驗證。

表5 基準回歸結果
3.2.3 安慰劑檢驗
為排除不可觀測因素對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評估產生的不良影響,本文參考王鋒等(2022)[23]的做法,隨機替換地市級地區實驗組樣本進行安慰劑檢驗,具體做法如下:隨機生成7個地市級地區為偽實驗組,任意選定一年為偽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的年份,隨機生成偽政策變量,再進行雙重差分估計。最后將上述過程重復500 次,得到核密度分布及p 值,安慰劑檢驗的結果如圖2 所示。可以看出,回歸系數的估計值均分布在0 值附近且基本服從正態分布,同時大多數的抽樣點都位于水平虛線的上方,且基準回歸的真實系數遠大于虛假的回歸系數估計值,符合安慰劑檢驗的預期結果。這表明其他不可觀測的因素沒有影響到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水平的促進作用。

圖2 安慰劑檢驗
3.2.4 PSM-DID法
由于在進行樣本選擇的過程中可能伴隨著內生性的問題,因此本文采用傾向匹配雙重差分法(PSM-DID)再次進行回歸。首先采用最近鄰匹配法,選取與控制變量相同的協變量。傾向匹配結果如圖3所示。經過傾向匹配后的樣本中所有變量均處于0 值附近,波動幅度控制在-50%與50%之間。具體回歸結果如表6 所示。第(1)列是采用PSM-DID 法后的回歸結果,政策效應系數為0.027,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的激勵效應在考慮內生性的基礎上依舊成立。

圖3 傾向匹配前后的變量分布圖

表6 穩健性檢驗結果
3.2.5 其他穩健性檢驗
為了進一步驗證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促進效應的穩健性,本文除安慰劑檢驗及PSM-DID法外,還進行了如下嘗試:1)替換被解釋變量,直接用地區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衡量地區共同富裕水平,結果如表6中的列(2)所示。2)剔除了四川省省會城市成都市,成都市作為省會城市,經濟高速發展,社會公共設施也較為完善,可能會對回歸結果產生影響,故剔除,結果如表6中的列(3)所示。可以發現,在表6中,列(1)到列(3)中的政策效應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正向顯著,這表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的促進效應是穩健的。
前文已經驗證了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能夠顯著正向促進四川省共同富裕,但如何促進尚不明確。為了進一步探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促進共同富裕的作用機制,本文基于前文理論分析與溫忠麟等提出的中介效應模型[24]構建以下模型:
其中,Midit是中介變量,包括金融發展水平(fin)及經濟密度(edy)。其余控制變量皆與模型(1)相同。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

表7 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列(1)中的政策效應系數為0.102,在1%的水平上正向顯著,這說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能夠有效促進四川省金融發展。列(2)中fin 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正向顯著,這說明四川省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能夠有效促進共同富裕的推進。一方面,金融具有資本積累效應與資本配置效率,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能夠有效增加要素總量,為共同富裕的發展提供充足的資本積累;另一方面,金融發展能夠通過資本的優化配置,促進產業結構優化。
列(3)中的政策效應系數為0.032,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正向顯著,這說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能夠有效增加四川省各地區的經濟密度。列(4)中edy 的系數為0.105,在1%的水平上正向顯著,這說明經濟密度的提升也能夠有效推動共同富裕水平的發展,經濟密度是衡量城市投入、產出集約化和各類發展要素聚集的“寸土寸金”效益。經濟集中度提高的同時,也會伴隨著產業集聚與人才集聚,而集聚效應會有效促進技術進步,吸引高質量人才,推動地區實現高質量的共同富裕。
以上結果表明,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能夠通過提高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及提升地區經濟密度的方式間接提高地區共同富裕水平。
本文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法進行實證分析發現:
1)近年來四川省各地區的共同富裕水平呈現穩中向好的態勢,但地區差異也十分明顯。
2)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對四川省共同富裕發展有著顯著的政策激勵效應,在考慮了個體固定效應、時間固定效應及控制變量的前提下,其作用效應為2%。并且這一結論通過了安慰劑、PSM-DID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
3)進一步對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的作用機制進行分析后發現,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能夠通過金融發展水平和經濟密度兩個方面促進四川省的共同富裕。
基于以上結論,提出以下政策啟示:
1)積極落實新型城鎮化綜合試點政策,促進我國“以人為本,公平共享”的新型城鎮化建設,從而實現高質量的共同富裕。與此同時,四川省內部存在顯著的發展差異,因此要結合四川省區域特點,把握“熊貓文化”“大運會效應”以及“理塘丁真熱”的民族特色,因地制宜探索具有區域特色的新型城鎮化實施方案,以基本公共服務和就業為抓手,優化資源配置效率,促進區域協調發展。
2)要牢牢抓緊新型城鎮化的本質,與傳統城鎮化的重量式小城市發展作出區別,堅持以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為引領,以人的城鎮化為核心,實現由量到質的轉變,實現城鄉居民的高質量共同富裕。
3)要進一步推動四川省金融發展,優化資源配置,推動產業結構優化,提高經濟密度,打造以成都為中心的川渝經濟圈,創造人才與產業集聚效應,吸引高質量人才,有效促進技術進步,從而推動四川省實現高質量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