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麗
一場斜斜的細雨,打濕了整個春天。
燕子從南方飛來了,掠過細雨低低地從窗前飛過。春雨迷蒙,像剪不斷的愁。
春天應是歡快的,為什么古人卻易在春日生愁?五代詩人馮延巳寫道:“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里無尋處。”宋人柳永更謂:“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就連素來曠達的蘇東坡也難免傷春:“燭影搖風,一枕傷春緒。”
聽雨要在鄉下的老房子,聽春雨敲打瓦片的聲音。屋脊傳來的雨敲泥瓦的錚然清音,讓人心身安寧。
雨敲在瓦上,由遠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化成一股股的細流沿瓦槽與屋檐潺潺瀉下。春雨好似千百個手指,一片片瓦片好似黑色的鋼琴鍵,奏響出天籟。
雨似乎下得更急了,密集的雨點敲打在屋頂的瓦上,啪啪作響。雨一片片敲過去,細細密密的節奏,單調里自有一種柔婉與親切,似幻似真。
瓦縫之間生了苔蘚,平常看不見,一逢雨季,苔蘚就鮮活了起來,一抹一抹的新綠裝飾了土瓦。如果沒有這些苔蘚,人們不由得懷疑房頂的瓦是否有生命,恰是這些苔蘚,在證明瓦的生命是鮮活的。瓦是喜愛雨的,特別是沙沙的春雨輕輕滴落瓦上,像是溫柔地將一片片瓦擁進懷抱。
我從夢中醒來,夜黑沉沉的,想必是下雨了吧,一聲一聲,有節奏地敲擊著窗檐的瓦面,不急不慢,仿佛在彈奏一首空靈的曲子。夢就這樣被敲醒了,隨著那雨滴落了一地。這時,我的睡意全無,靜靜地躺著,聽雨。雨聲時大時小,有時是脆脆的,有時是渾厚的,我能從雨聲中聽出雨的大小,以及是否有風。
聽春雨敲瓦,滴滴答答。我久久沉醉在這詩境之中,繼而頓悟:人生安然,歲月靜好,才是最美的幸福。
聽雨的過程,是一場自己與自己的對話。
一首《虞美人·聽雨》將聽雨一事變得極具層次感:“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似乎古來聽雨便是添新愁,但實際上,聽雨自有一種蕭疏的況味,雨水如茶水,靜心,也清心,聽雨一世,時間綿長,世間通透。
春雨還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帶你穿越時空,回到小時候。舊時光里,一群小孩兒在雨里肆無忌憚地打鬧,誰打了傘,準被第一個搶了去,然后七八個你追我趕,你傳給我,我傳給你,像是在和調皮的春雨捉迷藏,好快樂。那時的快樂,是沒心沒肺的,沒有人說淋雨會感冒之類的話,只會嫌春雨下得不夠大。
春雨就像一幅百看不厭的水墨畫,“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它似霧非霧,似線非線。
宋代朱敦儒寫道:“春雨細如塵,樓外柳絲黃濕。風約繡簾斜去,透窗紗寒碧。”春雨蒙蒙如細小的塵粒,打濕了樓外金黃的柳絲。簾幕被風斜斜吹起,透過綠紗窗也能感到微微寒意。說春雨“細如塵”,新鮮而熨帖。春雨是細屑的,潤物無聲,似乎非“如塵”二字無以盡其態。
朱自清筆下的春是充滿笑聲細語的,他寫春雨,是充滿期待的,人們都喜歡溫潤柔美的春。春雨雖飄落在大地,但似灑在人的心房,浸潤著人的心田。
春雨,又不期而至。我常愛獨自憑欄,看云是常有之事,賞雨是偷閑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