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偉
四月,我的心里仍隱隱有種期盼。就像電影《立春》里說的那樣:“每年的春天一來,我的心里總是蠢蠢欲動,覺得會有什么事要發生。”可都四月了,還期盼什么呢?季節的邀約都已趕赴,春天的驚喜也已兌現。直到一樹樹桐花開放,花香被十里春風送向遠方,滿世界都是香甜的氣息,我方才明白,四月里與桐花的這場約會,藏著一份盛大而熱烈的愛戀。
“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桐花開放,馥郁芬芳,萬里綿延,情意深深,訴說不盡。大概在很多人的情感記憶里,都有那么一樹燦爛的桐花。一次年少的心動,一段青春的愛戀,都帶著桐花濃烈迷人的芳香。
不過,等我們穿越了青春的叢林,桐花就成了另一番模樣,在歲月中沉淀出別樣的氣質。李商隱的“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不就有別樣的角度嗎?我鐘愛梧桐,喜歡桐花,一個朋友卻不喜歡桐花。她說桐花慵懶疲沓,沒有美感,就像一個人不修邊幅一樣。我笑笑不語。世間的萬事萬物,本就是橫看成嶺側成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視角。所以我說的桐花,僅僅是我的桐花,與別人無關。
如果以美艷的標準來評價桐花,它確實算不上風情萬種和嫵媚多姿。桐花顏色淡紫,狀如喇叭,氣質樸實。桐花應該算是普通的鄉間女子,雖沒有絕世容顏,但自帶純樸天然之美。我覺得桐花勝在開起來就千朵萬朵,鋪天蓋地,能夠形成一種聲勢,制造一種氣場。而且桐花開的時間恰到好處,是起過渡作用的角色,讓人無法忽視。莫道百花已開盡,萬朵桐花春不老,就在百花都意興闌珊之時,桐花熱熱鬧鬧地開放了,好像就是為了把春天延續。春風不忘遺落痕,催得桐花半醒來,桐花不忍心春天悄無聲息地退場。春有玲瓏心,桐花善解意。春天讓桐花來一場燦爛的告別儀式,讓人們覺得春天從始至終都是盛大的。
這樣說來,四月與桐花是絕配,屬于對的時間遇上對的花。四月桐花萬里路,桐花的香氣比較濃,即使飄到很遠的地方,依然保留著那份馥郁。桐花很香,香里有甜,甜里有香,甜香中有暖意。林徽因在《人間四月天》里寫道:“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響點亮了四面風……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我一直覺得這首詩是有味道的,那種味道就是桐花的味道,就是一股香暖的氣息。
人走在桐花飄香的小徑上,能走出平平仄仄的韻律,走出起起伏伏的節奏。桐花很常見,人們遍植梧桐,以期吉祥。民間有“梧桐引鳳”的說法,“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梧桐樹是吉祥之樹,吉祥之樹上開出的花,當然是吉祥之花。
四月桐花對我來說,是春天的隱語,是季節的謎題。每一年春末,我行走在萬里桐花路上,等一朵桐花落到我的肩頭,或者擦著我的衣角飄落于地。有時萬朵桐花落如花雨,紛紛揚揚,像是一場浩大的儀式。那是四月的告別,春天的告別。我們在季節的轉角處,作別盛開,歸于沉默;作別繁華,歸于安寧。
年年歲歲,桐花有約。風中的桐花香,帶著時光的味道和流年的氣息,讓我久久流連,久久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