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路(中國福建)
風暴在海上奔跑
石砌的屋貼著石壁,屋頂壓著石頭
很小的窗用石頭堵住
一筐筐的牡蠣,一坨坨的海帶摞在墻根
舢板、老船、堆滿砂子的舊卡車擋在前面
烈酒、魂魄、黑狗蹲在一起
一切都要把自己當成石頭,木麻黃是石柱
風暴在海上奔跑
風暴是會爆炸的石頭
黑夜覆蓋下來
在更黑的腦洞里聽轟響的白花
和宇宙的記憶在一起
海島女人
無遮攔的山岡
沒有塵粉只有石礫
一切簡略到不能再簡略
刺桐花開在無葉的枝上
那憑窗女人只剩下一根被風濤搓得快斷的神經
海就是一只不合上的眼
那艘船是瞳仁
讓我說出祝福
夕光和霧氣從海面彌漫進那漁村
摻和進炊煙和生息,使它
過于飽足般涌出濃濃的紫光
一切變得模糊,渾然融在一起
仿佛里面的人都美滿、幸福,醉意蒙眬
沒有了哀傷銳流那永不寧息的過道
有時多么想那長云眾水是應著無數心境移動
讓我說出祝福
被逼視中
海是惶恐的
永遠被逼視中
烈日下的海,暴風中的海
也無法把自己的苦難和可憐藏起來
沒有一雙手伸過去
覆蓋在那赤裸的心上
海不知自己到了哪里
她對著自家門外的海
盤著腿吃一盆鮮紅的螃蟹
抬著下巴示意柜臺物品的位置
半截蟹腳在嘴邊晃
我買了一瓶礦泉水就下了海灘
望向遠處
想那螃蟹是從那起伏的波濤里來
被一個女人漠然擁有
海不知自己到了哪里
鳳凰山海灣
海在低處
爬上來,又滑下
養殖紫菜的竹架沿淺水排列
茫茫動蕩中脆弱堅定
一個漁人
不停忙碌的手
把他的神情
梳理得很干凈
遠處走來一位漁婦
在潮濕的沙地快速變換雙腳
腳印還是很深
沒說一句話就加入勞作
夕陽傾盡萬噸黃金在海面鋪成煌煌大路
要接走什么
我尋找那名叫鳳凰的山
只望見蒙蒙紫霧
讓我聽蒼涼的風
海小心地把它捧上來
這輕碰就會散開的骨架
芒草在它旁邊起伏
模仿波浪在撫慰
陣陣揚起的沙
柔和地撒下
填滿裂口、孔洞、凹陷的疤
海潮推送來一彎彎白花,鷗鳥鳴叫剜著天心
血紅的夕陽顫顫地掛著
一只蝴蝶立在
還露在外面的斷桅上
大片黃菊不屈不撓地開
林子里的昆蟲唱起了晚禱
再埋得深一點
就聽不到那叫魂的濤聲了
再埋得深點
就能穿越海底火山,涅槃成騰飛的大鳥
再埋得深點
讓我聽蒼涼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