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慰（組詩）

周西西

秋日微雨，與諸友入功臣山

秋日的樹林依然蓊郁。沿石階緩步而行，

越往上，越有一種下沉的感覺。

錢王駕著薄霧，回到了朝廷，

雙手沾滿海拔一百五十七米的鳥鳴。

影響我們登高的，可能是受損的膝關節，

也有可能是路。生活

往往具有不確定性，W君說話像松鼠般跳躍——

不要對著歷史拍照，在云翳背后

還有金戈鐵馬的風聲涌起。

當我們注視著功臣塔，它以壸門做眼

凝視著山下臨安城。

那口叫“婆留”的古井，因為被圍欄擋住

走不進山前博物館，

但是它換來一點點雨，打濕了錢氏族譜的封面。

L君趴在井沿上，擦了半臉光陰的塵埃，

我看見下午緩慢地轉過身去，光

完整地照到了我們，

落日如銅鏡，仍需仰望。

元月一日，在沈蕩大橋聽鐘聲

1

黃銅的鐘聲厚重、悠遠，

沒有邊際。第一聲

激起陳家港的漣漪，輕浮之物順水漂去；

第二聲，釣者的手上

長出一層閃著微光的銅銹。

三聲過后，鳥雀沉靜——天空隱藏了自己的羽毛和心跳，

運送糧食與時間的船隊

沿著倒流的河水，最終也是消失在那里。

橋和寺廟之間天空蔚藍，梵音和瑞。

田原浮動。

2

橋面略高于日常生活

和大半個沈蕩。數著四十三級石階，我走到最高處。

它俯身，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哪有什么倒影，分明是光和傳說在白云上

積聚成古老的建筑學、星象學。

工匠坐在水里計算光陰，看見鐘聲一晃就到了對岸——

銅，被風吹散。

3

慈眉善目的，不止是永寧禪寺的大和尚，

還有掉光了毛的四只石獅子。

它們蹲伏于橋柱，回望風一樣滑過水面的日子，

守著戒律、秩序和沉默，

眼里落滿百年星辰。

野草沿著河岸跑，裸露骨頭；

野草沿著石縫跑。

數萬朵梅花吐出醞釀已久的怒香。

香有爐，小魚游池。

橋老得很慢。

4

飛鳥折返，落葉回到枝頭。

幾千斤重的鐘聲

回到銅。

雪中入木陀山

雪把木陀山推到我面前，時間

突然消失了。

風提著我上山，路消失了。

雪穿過風聲，像蝴蝶一樣向我飛來。

雪飛向樹林、溪澗、枯草、石縫，

落往靜寂的去處。

天空發來的快遞，細碎、溫暖、潮濕，

飛向山后的木陀村，飛向

昨天和明天。

雪像光映徹天地，木陀山消失了。

撫慰

廣場上，排到下午三點的隊列

在等待什么？

要把隱藏在人群里的自己找見，是不容易的。

有人把手插在褲袋里畫風、寫字、列公式

計算靜默落在時光中的陰影面積，

遠處落葉的枝頭，響著凜冽鳥鳴。

我站在兩點五十分，想起做錯的一些事情

是教訓也是經歷，比如

隨意走動會被批評，而等待總是略顯漫長。

醒著做夢，也許是時間犯下的過錯。如果

有條小河流經身體，

盡管緩慢，但也不足以抵抗流逝。

陽光溫暖且柔軟，散發著棉花的氣息。

從混凝土表面找出時間的倒影，也是不易的。

是誰在暗暗使勁，籌謀發芽，

對刷新的世界做一次葳蕤的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