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語森林（組詩）

王明法

五味

文學家描繪人的生活

多以味道的舟船來運載

酸甜苦辣咸，或者

酸，甜，苦，辣，咸

有時復合，有時單列

仿佛人的一生

總是和舌尖上的感覺分不開

是啊，我們民族的禮儀

大抵源自祭祀和供品

“倉廩實而知禮節”

舌尖得到撫慰，心靈

就有了安定和秩序

愛情滋味，涌上心頭

甜如蜂巢里的流蜜；

遭遇離別和失去，茫然間

滿口都是植物根莖的苦汁；

日子平淡，就給自己

加一把鹽和辣子吧。

我把酸留在最后

是因為那種特殊滋味

復雜而多變

失而復得，或者喜極而泣

幾乎是歷史和生活的常態

分分合合在時間的長河中上演

醋意，不僅左右著飲食男女

也隱形于權力、地位和面子

虛擬早餐

在睫毛尚未打開的夢的尾聲

你構思早餐的內容和形式

一碗銀絲面需要碧綠蔥花

最好有紅椒切絲——

清冽的辣味從蔥油的迷霧里

掙脫出來，以消減昨日的油膩

窗外日光曚昽

像含混不清的天氣播報

你知道園子里菜蔬蓬勃——

黃瓜的卷曲指爪挨到靠近的一切

就不再松開，像戀愛中落水的人

茄子沉沉地垂向潮濕園土

它知道很多美食菜譜

誰在乎美味背后的死亡呢

小螞蟻站直身體抱緊一個香瓜

瓜的疼痛太小，它的快樂很大

你因此咽下饞蟲們擁抱的口水

想要搶奪畫片和想象中的一切

可是雷聲阻止了你

雨幕截斷了通往菜園的旱橋

你回到廚房，鍋中滾沸的氣泡

七嘴八舌，追問早餐的下落

復調

離開工作的身體進入生活

換掉工裝，換了心情

車間或者辦公室的節奏

有別于大街或者客廳

空氣里不同的分子

會制造新的呼吸

班車進入新時代

生活的速度可以變頻

交通工具安上智能新翅膀

塊狀的時間用以拼接

使用調料，把酸甜和鮮咸

混搭，融合，組裝快生活

我們的面前有了更多條路

那種原裝的活法被改編

抖音、快手和小紅書

嫁接了新聞播報

預制的口味給人奇幻體驗

在安全和穩定的臺階上

料包有多重面具

每一個品類對應一種心情

歷經跨界調試的味蕾

已具備綜合適應性

我們一生中的旅行

在尋覓諧和的每一餐

詞語森林

在心里我布置了詞語森林

安頓成群的藍鵲和烏鶇

有小溪穿過——流水為每場

傍晚的歌會伴奏。你知道

耳朵和心靈都有各自的菜單

有一點空閑我就會去那里

從書桌抵達樹林只需一閃念

春天婆婆納的幽藍淚水

和秋天野栗子樹的缺損手掌

跟著我返回街區或者人群里

用帶著韻律的上揚音色

在我們的餐桌或者客廳呈現

有時候會夾在你寄來的書里

字詞的山谷傳來植物的體香

我更希望印在你的視網膜上

最好能開放在你的夢境里

像寂寞深夜里的小巷歌聲

像埋葬仇恨和欺騙的童話